上一篇:【设计之声】入坑27年,亲身经历讲述建筑行业的潜规则
继续更新,看到大家的留言了,非常感谢支持,这几天去浙江出差了,有个项目要验收了,去现场走了一圈,回来就逛了论坛,(再次声明,本文是真实的故事,转载自天涯,不是楼主原创!)
第四章:苏州分公司
二分公司的管理表面看上去很严格,工地的围墙高大齐整,两个大门都设有门卫,门卫由公司合同工担任。合同工的工资没有正式工高,但生活却过得非常好,总有零花钱,经常喝酒吃。后来才知道,这些合同工在偷着卖东西。他们把整钢筋切成小段,用加工场的客货两用车拉出去当废品卖。
二分公司有一些很不错的合同工,其中有一位是全国劳模。此人当时五十多岁,非常朴实,是四川人。他是个木工,技术非常好,擅长做模具,每每遇到异形结构不好放线时,就得请他老人家出马。奇怪的是,他在公司干了几十年,却一直没有转正,更谈不上提干。知道他的人谈起他时,有几分崇敬,也有几分鄙视。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他自己却始终非常平和,每天都在木工加工棚里干活儿,既不抱怨干活儿多,也不抱怨工资低,当然更不会和年轻人一起去偷。我们公司下层流传着一句话,叫“打惊的睡觉,喂马的卖料”。而这位前辈却始终坚守着自己的底线,坚守着自己的道。他是值得我们尊敬的长者。
其实二分公司当时的效益也并不是很好,欠了许多材料费。为了躲债,材料科几个科长轮流放假。好在凭着中字头企业的金字招牌,材料总能赊回来。工资还能按月发,劳务队的工资也是如此。公司正式工和合同工每个月还能发一点奖金。
相比之下,我们这个项目部就窝囊很多。陈老大带着我们到了苏州后,二分公司根本就不理他,最后还是我们分公司经理出面,人家才勉强分了一些外墙装修的活,而且要归二分公司项目部的统一领导。也就是说,干活儿时要听人家的,发奖金却没人管。二分公司管那个项目的项目经理是子弟中的姣姣者,大学本科毕业,人长得也精神,参加过大亚湾核电站施工,前途一片灿烂。而我们的项目经理陈老大是小个儿罗圈腿,尖嘴猴腮,工人出身。虽然也是子弟,但他爹是普通工人,所以他们哥几个在并不受待见。作为项目经理,陈老大只能管得了我和另外两个合同工。
我们一起到苏州的有项目经理陈老大,项目副经理老秦,有两个正式工做了施工员,我是技术员,还有两个合同工,一个当质检员,一个当安全员。我和两个合同工住在一间宿舍。他们都是八几年招工进单位的,对公司的掌故非常熟悉。闲来无事,就给我讲一些公司里扯淡的奇闻异事,聊以解闷。我们分公司经理的历史就是从他们嘴里知道的。
第五章:项目分公司经理林总
我们分公司经理姓林,是架子工出身,后来争取了一个代培的名额,上了二年中专。中专毕业后,由工人转成了干部,被分配到公司劳资科。劳资科有一个女的,比林大六岁,已经结婚了,并且有一个小孩。也不知是怎么搞得,两个人居然相爱了,那女的离了婚,带着小孩嫁给了林。那女人很有能量,把林调到分公司做了施工队长,几年前又做了分公司经理。
林很有心计,当时和他一起的有一个技术队长,叫杨永明,是个很义气的人。杨永明的技术很好,但林却偏偏不服。有一次在北戴河施工,打一颗混凝土大梁,照例是由技术队长出配合比。(那时候不像现在,现在必须由实验室出配合比。)杨永明出配合比后,林认为不合适,应该改动,但是杨永明坚持自己的意见。林很不高兴,暗地里让工人把每罐混凝土少加了一袋水泥,表面上还是按杨永明的配合比施工。最后那道梁强度当然不够,林怪怨杨永明的配合比有问题,愤怒的把已经浇筑了二十多天的梁砸了。这件事只有少数几个工人知道,杨永明被蒙在鼓里,上边的领导也不问青红皂白的给了杨永明一个处分。
杨永明也是个能力很强的人,和林比起来,他少了几分心计和运气。因而在林还是架子工的时候,杨便是技术队长,等林当了分公司经理后,杨依然是技术队长。杨的媳妇有抑郁症,无法正常工作,这也是杨仕途不得意的一个原因。杨永明的媳妇是他们家的邻居,嫁给杨永明之前有一个对象,两人感情很好。那男的是个军人,自卫反击战(对越南的战争)时牺牲了,女的因此得了抑郁症。杨永明和这对男女都是好朋友,男的牺牲后,他觉得自己有义务照顾自己的邻家女孩,便娶了她。这件事曾经被传为美谈,却也成了杨永明一生的累赘。
林经理九月份来苏州时是开着小汽车来的,是一辆崭新的蓝鸟,司机老田和他一道。一进门,寒暄了两句,林经理笑眯眯的掏出二十块钱给了合同工郭二,说道:“郭二,给我洗洗车。”郭二高高兴兴的叫了另一个合同工去洗车。林经理随即又掏出新买的手机给陈老大看。那时候的手机统称大哥大,我在香港电影里看过。林经理的大哥大比电影里的小一些,拿在手里十分气派。分公司以前没有小汽车,分公司经理的专车都是客货两用车。这次经理把鸟枪换成了炮,必定有不同凡响的举动。果然,第二天开会时,林经理通知我们,石家庄华联商厦的装修任务已经接近尾声,效益很好;明年要进行河北省人行职工住宅楼的装修。活儿很多,要我们在年底以前结束苏州的施工任务,明年全部到石家庄。
在苏州的大半年,我过得很清闲。外墙装修没多少技术含量,主要看工人师傅手上的功夫。做劳务的是浙江金坛的两支队伍。金坛一建筑曾经在全国建筑业技能大赛中得过贴瓷砖的冠军,因此金坛的工程队常常吹嘘装修的技术天下一流。吹嘘归吹嘘,他们的技术也还真的不错,用不着管理人员操多少心。除了这些专业队伍外,二公司还用了一支三十多人的施工班组,全部是壮工,专门干清扫建筑垃圾、剔凿、装车等杂活。领工的是个河南人,会武术。一开始我非常奇怪,别的队伍都是承包,而他却是每天记零工自己只挣很低的带班费。后来才知道,他挣的钱最多。记零工可以浑水摸鱼一天派十个工人,报二十个工也没人知道。其实是不愿意知道,大家心里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这位河南老哥出手大方,管事的人人有甜头,没人愿意点破。
第六章:工地出事故
就在我们的工程接近尾声时,出了一起安全事故,有一个工人从十八层的电梯间掉了下来,顺着电梯井掉到了地下室,当场死亡。所有的电梯口本来全是封闭着的,那个工人可能是把电梯间当成了楼梯间,自己解开防护门失足掉了下来。我觉得这起事故的原因是因为安全科没有很好的进行安全教育。二分公司出面解决了死者赔偿问题后,照例要在管理人员中找一个责任人负责。在这个问题上,二分公司偏心了,我们项目部的一个施工员被抓了替罪羊。
在改革开放之前,建筑公司的工人都是正式工和合同工。正式工大部分是子弟和转业军人,也有很少的地方待业青年被安排进来。合同工则是从农村招收,也都是农村里有面子的人家的子弟。改革之后,市场出现了劳务队,出现了农民工,比自己公司的工式工人听话,公司就不再用自家的工人干活。那这些人干什么呢?公司组织了培训班,让这些人学习培训,到工地上的基层管理人员,如施工员、安全员等。我们项目部被处理的施工员就属于这种情况。
这个施工员叫张引弟,电工出身,也开过塔吊。过去的建筑单位,能分配做电工、机械工一类技术工种的人,要么有关系,要么人机灵。否则就会被安排做脏活累活重体力活。据说许多女工为安排一个好工种,常常要给领导上贡。此话大概不假,我见公司里凡有一点姿色的女工工种都不错。
张引弟的哥哥是公司一个中层干部,因此他的机会比别人要多一些好一些。张引弟几年前也被提拔过,在公司大院里的一栋宿舍楼工程当施工员,干的还不错。工程交工一年后,要在宿舍里加管道,结果从土里挖出许多钢模板。公司领导知道后非常生气,认为这是严重的渎职,严重的浪费,一定要追查责任人。张引弟是当时的施工员,难辞其咎,背了处分,又做回了工人。这次在苏州,领导让他做施工员,也有再给他一次机会的意思。这次安全事故本来和他没什么太大关系,工人不为他管,工号也不归他管,都归二分公司管。怪只怪他手贱。出事的那个工人出事前一天,曾在楼里大便,被张引弟撞到,张当场打了那人一个嘴巴。事故发生后,二分公司的领导认为这个农民工是因为挨了一巴掌,精神抑郁才出事的。张引弟又一次挨了处分,重又回去做电工。那一年他三十八岁。
我至今都认为,做工人并没有什么不好,农民工也不比别人低贱。但在国企里,干部看不起工人,正式工看不起合同工,所有的人都看不起农民工。国企的职工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他们看不起包工队的人,厌恶的称之为“老包”。在国企里,合同工转正式工、工人转干部都是大事,是梦寐以求的事,足可以光耀门庭。
一位朋友打电话问我,说你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话,也没见你说什么潜规则呀?其实我说解的潜规则,并不都象影视界流传的那样香艳,也不都象政治家玩得那样惨烈。所谓的潜规则,其实更多的是润物细无声的浸染,是慢水煮青蛙的麻木。我们身处其中,有时候是它的受害者,有时候又是它的受益者。其实在潜规则之下,最终没有一个赢家。我是想通过自己的见闻,试图给您展示这样一些画面:国有大公司的颓废,民营建筑业的兴起,行业中存在的问题,质量及安全事故的深层次原因,开发商的掘起与自我毁灭等等,不光是为了揭露,更多的是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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