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币的故事

春天的周末，趁着天气好，我决定收拾一下我的房间。常年在外，为了方便搬家，我的东西很少，一些衣服几本书一些碟片，还有一些零零星星的纸片，有些是我感慨的时候写的东西，有些是我收到的信，这么多年，我也没舍得丢掉，却也没有心情再看，就找来一个塑料袋把它们统统装在一起，压在衣服箱子下面。因为心情不错，我坐在地上把这些纸片抖落一地，一张张翻看，这时我看到了一叠厚厚的信纸，足有五十多页，好象一篇长篇小说，名字叫《硬币的故事》。
　　我记起这个文稿是很久以前一个军人给我的，那时我在一所军校任校报编辑，他常常来办公室投稿，写一些小报道或散文，文笔是不错的。
　　有一天，他来到办公室，说要给我一样东西，他有些羞涩地拿出这厚厚的文稿，当时我还在想，不得了，开始写小说了。我不想打击他的热情，就很婉转地对他说：“校报篇幅有限，发表不了这么长的东西。”
　　他不语，我就说：“要不我给你往别的杂志投投稿？”
　　他说：“我不是为了发表，反正你看看吧。”我接了过来，他见没有事就回去了。
　　有空的时候我大概的翻了翻，文风有点近似现代主义的小说，意识流一样的东西，东一句西一句很跳跃，虽然感觉很好，但是有些晦涩难懂，加上又是那么长，几乎算得上是长篇小说了，实在考验我的耐心，我看了几眼也就放下了。
　　后来，他再来时也没提那个东西，我心中倒有些愧疚，因为我也不认识什么杂志编辑，想给他推荐也无从谈起，想把这文稿还给他他却不要了。我只好自己把它收藏了起来，心想有机会再帮他投到哪个杂志，给他一点小小的惊喜吧。
　　不久，他毕业了，一年后，我也离开了那个地方，跑到了北京，随身带的东西不多，但这些在我看来比较珍贵的信件、文稿之类我都放在身边。这一放就是这么多年。闲来无事，我决定仔细读读他的文章。
　　文章的开头是关于硬币正反面的形而上的遐想，然后回顾了少年远行的经历，谈了一些自己的心情，看得出，他很敏感，也很脆弱，字里行间有一种很压抑的情绪。几页过后，他突然写到自己的感情。
　　“终于单独约她出来一起吃了饭，费了很大工夫和很多的激情，……屋外雨冷风疾，暮色一点点浓了起来。火锅热气腾腾，氤氲着温暖的气息。她穿了件深浅相宜的毛衣，她的脸上不时飞起两多红云，让我有酒醉的感觉。……‘相忘于江湖’，她说了句我很爱又很怕的句子，象刀一样锋利的划过我的心口。……”
　　我突然想起，毕业前他请我吃过饭，他知道我是北方人，一定要请我吃火锅，诚心诚意到我不忍心拒绝。因为喝了一点啤酒，我的脸很红，象发烧了一样，下意识里，我觉得自己那个样子很丑。说到毕业时的离别，我劝他别有那么多离愁，于是说了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我怀着震惊的心继续往下看，他写到“她是一个很认真的女孩，而且不喜欢别人贸然的闯到她的世界，象一只小兔害怕被惊吓。‘有事吗？’很短的寒暄后，她都会这样问。让天地滋生无限的惆怅。……那时，至多一个星期一个电话，并不期待她的感动，象期待春水西流。”
　　是的，当时他常常打电话到我办公室，为那些稿子的事，或为他们队里一些细碎的活动，我自以为很耐心地回答了他的问题，然后问他：“还有事吗？”我不知道这会令他惆怅。
　　“她去了南方，我的朋友停歇的地方，当我打不通手机的时候，我知道，世界上没有一丝理由属于我。害怕有无边的失望让她担心。那是在她的办公室我做的承诺。……真希望自己过去，然而，只能带给她惊吓，我只能呆在家里祈祷她的平安。一千次一万次的说，祝你一路顺风。”
　　那是2001年暑假，我一个人决定去汕头旅游，他知道后说他有一个朋友在那里，并给我一个电话号码，说他已经和朋友说了，让他朋友去接我。我说不用，我也有同学在那，他却执意要我留下号码。我快到汕头的时候拨了这个号，接不通，我也没在意，就直接找我的同学了。回到学校后，他专门跑来解释，说他的朋友临时出海了，觉得很对不起我。我倒又向他解释半天，说我本来也不介意这些。
　　“她说，买了罗大佑的CD送我，喜欢、喜欢，即使是一张纸片，因为她，都是生命的珍藏。”
　　他请我吃饭时才告诉我那天是他的生日，仓皇之间我没有准备礼物，后来说起来他也喜欢罗大佑的歌，为这个共同的爱好我们谈了很多，后来，我送了他一盘罗大佑的CD作为补送的生日礼物，名字现在已经记不得了。
　　他说“她芙蓉般盛开在舞台中央，吹过的秀发轻盈舞动，因为有她，一切都变得精彩。她的仪态何止万方。”
　　那是我吗？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好，那时学校总有节目，主持人不够，就让我上去凑数，为着那头发梳不好，还上了很大的火，几乎不想上台，直到站在台中央，还在想懊悔当初答应这个客串。
　　“那次该是她第一次讲课，关于新闻写作，我在屋外的阳光中听了好久，很好。我对她说，不错，她忽然莫名伤感，这一两年没学到什么东西。她本可以不必这么想，在这个城市，奔波应是别人的事情。”
　　是的，两年学校里的机关生活，磨尽了我的锐气，每天编着别人的稿子，我开始迷失自己。学员队的课外辅导想让我去讲讲新闻写作，我兴冲冲买了几本书，写了很多笔记，背了很久的课，但因为毕业后一直没真的实践过，纯理论的东西又没几句话就讲完了，所以非常不成功的结束了。为了这，我很自责。但是记得当初来听课的并没有他的队，他大概是站在外面听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