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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读的建筑： 二维即肤浅？
“现代建筑抛弃折衷主义之时，即其淹没象征主义之时。现代建筑提倡表现主义……建筑元素……结构与功能。现代建筑限制自身对空间、结构和程序等纯粹建筑元素的强烈表达，使之成为一种枯燥的表现主义，空洞而无聊——乃至不负责任。
讽刺的是，如今的现代建筑明明已拒绝明确的象征主义和轻浮的贴花装饰，却将自身扭曲成一件大装饰品。它用‘铰接’代替装饰，于是变成了一只‘鸭子’。”
—— 查尔斯·詹克斯（Charles Jencks）
1972年，罗伯特·文丘里（RobertVenturi）、丹尼斯·斯科特·布朗（Denise Scott Brown）和史蒂文·伊泽诺尔（Steven Izenour）的经典之作《向拉斯维加斯学习》（Learning from Las Vegas,1972）问世。
书中收录了大量图片材料用以说明拉斯维加斯建筑在世俗生活中的形态：
一个在二战以后交通迭代进程中难以被归类为城市的、沿着拉斯维加斯大道线性发展的产物。
停车场、赌场、酒店和酒吧的广告牌巨大而分散，沿高速公路排列；其后方是乏味的平房，被高速公路遮蔽着。这些广告牌是平房功能的唯一符号，与乘车人的高速移动连接成为一种电影般的语言。
本书第二部分向读者展示了一项著名对比： “鸭子”与“经过装饰的棚屋” 。“鸭子”指使用了与销售商品外观形似的商业建筑，而“经过装饰的棚屋”则指作者在拉斯维加斯大道上观察到的、使用了简易建造手段并对装饰牌与建筑本体有所区分的商业建筑
。
“鸭子”更像是现代主义“形式服从功能”的极端情形。在其中，空间、结构和功能被整体的象征形式统领和扭曲。相反，在“经过装饰的棚屋”中，空间和结构直接为功能服务，并独立于集中起象征作用的二维装饰。
在文丘里和斯科特·布朗看来，许多六十年代的现代主义建筑已然成为日常生活中的“鸭子”。出于一种对现代主义的忠诚，这些建筑拒绝装饰，并以其并不经济的形状表达着本可以直接用文字传递的符号。
此类建筑有所差异，而文丘里和斯科特·布朗更倾向于选择“丑陋而平庸”的建筑（见上图），因为在高度城市化的拉斯维加斯，与建筑脱离的装饰牌使用了更为经济且更易为大众所认知的方式（文字和霓虹灯）直接传递信息。
在该书出版后的几年中，“经过装饰的棚屋“胜过了“鸭子”，现代主义的玻璃大厦也让位于代表着后现代主义的二维的建筑。
由文丘里设计的The Guild House是一类所谓 “丑陋而平庸”的建筑 在后现代主义发展中的原型。
这一建筑是为低收入老年群体设计的公寓，其单色粘土红砖与双挂窗清晰地表明了其用途为公共住房。它虽然很“平庸”，但在其周围同样“平庸”的城市结构中，显得毫不违和。
这些极易被公众感知的视觉元素集中于建筑的街道立面。这个如书中所描述的装饰牌突兀地“贴”在住宅本体上，立面下方是字母大写的建筑名称，“草率”完工的立面上方则是一个无法正常使用、仅用作符号的电视天线（通过居民的主要消遣方式指代建筑的居住功能）。
若将The Guild House与保罗·鲁道夫（Paul Rudolph）同时期的老年公寓作品Crawford ManorHousing for the Elderly进行比较，我们应该能明显感受到后者更像一个独立的物体。公寓阳台在向上的趋势中变化着，如同雕塑，而这种独立的姿态并没有对周围环境或是同类建筑做出有效回应。
文丘里将鲁道夫的老年公寓描述为一种“鸭子”式的、原创的、英雄式的建筑。在对此类建筑的批评中，他认为这些本应融入社区的建筑正试图回避这一责任。
相反，文丘里认为自己的公寓“丑陋且平庸”，但这正是其值得赞扬的品质： 建筑师应当学习商业建筑的技巧，使用更加直白、高效且大众化的二维符号来丰富后现代主义建筑的内涵。
1983年，在普林斯顿大学Gordon Wu Hall的设计中，他运用大理石与花岗岩面板，再次借对称和由几何图形构成的立面抽象重现了Leon Battista Alberti于1470年设计的Santa Maria Novella立面，表现了其与文艺复兴时期建筑的关联。这些元素在适当的视角下显示为一层附着于建筑体块上的图像，如打印制品一般。
这一位于斜坡之上的建筑在文丘里标志性的二维立面之外实现了极其实用且贴近生活的内部空间。
一系列斜面、楼梯与后退的体块使室外空间充分渗入立面之内，使该建筑的功能与周围的步行道、纪念馆和广场由行人活动充分连接。用餐区是一个相当长的空间，带有弯曲的窗户，同时也配有低矮的天花板、大窗户和木制家具以营造亲密的氛围。
在对空间分配的理性把控与易读的二维象征中，文丘里所描绘的是一种可被大众所理解的建筑： 它并非建筑师微妙内敛的白日梦，而是基于脚踏实地的思考与开放的姿态，现实地接近设计和宜居性。
文丘里直觉的，象征着文本内容的建筑表面的出现远早于他的时代。而文丘里与他的后继者们也在对这些元素的有意识的回应中维持着后现代主义建筑与古典建筑的微妙联系。
Temple of Ramses II 建于公元前1264年的埃及。在切开山体的入口处，能看到大量的象形文字早已通过雕刻的方式独立传达了远多于空间组织所能表达的、更易解读的信息。
二维雕刻在宗教建筑中同样发挥着深远的影响。这些直接与宗教文本连接的图像使建筑本身获得可被准确解读的含义与信众真实可感的叙事能力。
在文丘里引用过的Santa Maria Novella的外立面上，我们也能看到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师 阿尔贝蒂将立柱嵌入墙体之中，并使用二维的灰泥图案来展示仅产生象征意义的、装饰性的拱廊。
文丘里对于“经过装饰的棚屋”的推崇带来了后现代主义在七八十年代的兴盛。
迈克尔·格雷夫斯（Michael Graves）于1986年设计的Team Disney Building是延续这一设计手法的典型作品。
在这个如意大利豪宅般的建筑中，格雷夫斯吸收了文艺复兴时期建筑立面的雕刻手法，并以直白且极具视觉张力的迪士尼形象poor little Dopey来承载同样带有古典元素的山墙。
在21世纪，随着后现代主义建筑成为历史， 建筑师摒弃了后现代主义的夸张立面，开始关注其分析性的视角，并着手设计更贴近生活的建筑 。
在F.A.T. Architecture于2010年设计的图书馆项目Thorton Health Library中，我们能清楚地看到建筑师对于新生媒体与社交方式的关注与回应。
这座亭子位于车站附近，其图书馆功能以白色字母的形式呈现，独树一帜，引人注目。在基于后现代主义建筑的城市里，这些混凝土字母给观者以卡通般的平铺直叙之感，就像放大版的游戏作品。
作为改造项目，此方案将图书馆想象为“城市的客厅”。 这一理念在入口展馆的阶梯式地基、咖啡厅和向前推进的流线中都得以清晰体现。
在这一以低层建筑为主且紧挨着繁忙车站的场地中，F. A.T. Architecture充分利用了通俗易懂的符号，让每个经过社区的人都能理解该建筑的内涵。
结语
从文丘里高度分析的文本到如今装饰性的表面走向社区，可读的建筑一直试图弥合空间与平面之间的壁垒，使建筑从二维升华至三维，再重新回到二维以服务于群众。
而对于建筑师来说， 在观察中缩小与社会的距离，从现有景观中学习，并最终在记录与批评之间找到平衡，正是这些实验带给我们的宝贵建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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