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例 | 合作社背后的蛀虫

一、引言

2019年，审计署组织实施全国范围的乡村振兴相关政策和资金审计，江苏省审计厅组织各地级市开展该审计项目。南通市审计局与各县（市、区）审计局组成联合审计组，对南通市乡村振兴相关政策和资金进行了全面审计，了解全市乡村振兴工作推进情况及取得的成效，及时发现过程中出现的各种问题，推动解决相关体制机制障碍、堵塞管理漏洞，切实维护农民切身利益。审计组重点关注镇村骗取套取、侵占挪用、贪污私分、损失浪费、失职渎职等违法违规和群众身边的腐败与作风问题。市局审计组在某区发现新华村种植大户甄某骗取秸秆还田补贴56018.7元、广运村原村干部陈某私自截留挪用土地租金85225元的问题，向当地纪委移送了案件线索，甄某退还骗取的补贴，新华村村干部受到了党内警告处分、广运村陈某受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

二、正文

岁末年初，当千家万户都在喜迎春节、热热闹闹地张罗过节事宜的时候，南通市审计局农业处的审计人员正紧锣密鼓地开展全市乡村振兴审计项目。市局主要负责主城区、通湾示范区、经济技术开发区的乡村振兴审计。

审计组讨论会上，组长陆芬指着工作方案上的审计范围对主审老张说：“此次审计涉及范围广，市局负责三个区，人手有限，平均用力，每个区不到3个人，时间1个半月，任务不轻啊！要选择有代表的区，重点突破至关重要。”

“从三个区的农用地面积、农村人口上来看，通湾区农用地范围最大、农业人口最多、政策支持力度大，距离最远，又是由多区划分合并而成，需要重点关注。此次乡村振兴审计问题更多的可能出现在镇、村等基层政策执行的‘最后一公里’上，我们不要在主城区耗费过多时间和精力，尽快下沉。”主审老张说出了自己的主张。老张的发言得到审计组一致认可。于是，通湾区成为市局此次乡村振兴审计的主战场。

失灵的老办法

在寒风四起的1月，老张带领科室里小黄等4人，驻扎在X镇农业服务中心的会议室里埋头苦干。此次乡村振兴审计主要聚焦涉农补贴“一卡通”、涉农项目、扶贫政策落实、村级涉农资金四大方面外加大数据分析，审计组4人基本人手一个专题事项。“一卡通”、扶贫政策落实在大数据分析的基础上，筛选出了1000多条疑点，并在疑点的指引下深挖核实，村级涉农财务资金审计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其他人都干得热火朝天，唯独分到涉农项目的小黄暂时困在项目资料堆中，东翻西找，没有一丝头绪。

X镇的冬季由于靠近海边异常阴冷，可小黄却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直冒汗。“张科，我不想翻资料了，我想现在就下村延伸项目。”小黄实在坐不住了。“我和你的想法一样，现在还没有方向的就在你这了，下去延伸调查可能会有收获。你前期看了区农委的相关项目资料，有什么发现吗？”“按照以前的审计经验，农业项目经常存在以旧代新、重复申报等问题，这次我也想从这些方面入手现场查看，应该能有所收获。”

老张点头认可，但也开口提醒道：“农业项目补助资金散而小，项目不少，但资金量有限，盲目抽查，浪费时间精力，抽查效果还不好。一定要有所重点。”这让刚加入审计队伍不久的小黄犯了难。看着犯难的小黄，老张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的“老审计”，给小黄提出了筛选建议：“先根据补助资金金额作排序、再按项目单位领取补贴次数做排序，挑选金额大、补助次数多的项目进行重点关注。”

听了老张建议，经过小黄认真筛选，培育新型农业经营主体项目中的农民专业合作社项目补助引起了他的注意。近几年X镇各村涌现了一大批各式各样的农民专业合作社。向农业服务中心了解相关政策才发现，近年来，农村地区大力发展农民专业合作社。农民专业合作社项目补助的意图是通过农民专业合作经济组织建设项目的实施，引导和促进农民专业合作组织提高经营管理水平，不断增强农民专业合作组织的服务功能和自我发展能力，提高农产品质量安全水平和农民收入水平。

政策本意非常好，但落实的怎么样？老百姓有没有得到实惠？这下小黄确定了抽查方向，就先去看看这些农民专业合作社项目。

第二天一早，小黄和小王分两组前往村里查看，当天他们就看了4个项目，但一天跑下来，一个重复申报、以旧抵新的也没发现，老经验不灵了，小黄像泄了气的皮球，身心俱疲。老张安慰小黄道：“别气馁，这说明我们这些年的农业项目审计有成效，项目越来越规范是好事。别急，我们再一起研究研究。”

意外的收获

小黄没发现，可是和小黄一起跑项目的小王倒是有些收获。小王之前是数据分析组的，正好分析过秸秆还田补贴，由于已错过还田时节，补贴的真实性只能以各村核查结果为准。正好，今天跑的几个合作社种植大户都领过秸秆还田补贴，可是看现场时，小王发现地里全种的是大葱，但是按道理现在田里应该是冬小麦才对呀。小王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老张。

老张一听，审计人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估计有问题。不会这么巧第一年种大葱吧。可是该怎么印证呢？如果种植大户一口咬定之前种的是小麦怎么办？

老张拿着一卡通补贴清单仔细地看了一遍。

“这个适度规模经营补贴补的是什么？”老张问小王。

“这是2017年对种植水稻或小麦50亩以上的大户的种植补贴。”小王回答道。

“这个好、这个好，就是它了！”老张连声叫好道，“小王，你将适度规模经营的补贴对象，同秸秆还田的补贴对象对比一下，把相同补贴对象但二者补贴面积不一致的筛选出来。”

“好嘞！”小王说干就干。

这一比对，可不得了了，小王发现了100多条补贴不一致的记录。老张看着比对结果寻思着：这么多疑点，一个个跑可没那么多人手。老张叫来了农业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将比对结果交给他们，让工作人员到各村核对，对不一致情况要逐条说明并附相关证明材料，审计组将对核对结果进行抽查。

核对结果没两天就送到了审计组，大部分的记录不一致是因为适度规模经营补贴是按个人申报的，而有些村的秸秆还田补贴是按合作社申报的。筛选掉合理情况，面积不一致记录缩减到十几条。这十几条中，刚好有着小王前两天看现场的合作社种植大户。这下终于有了抓手，老张吩咐小王带着比对结果找种植大户谈话，同时走访了周围农户了解实际种植情况。至此，种植大户虚报种植面积，骗取秸秆还田补贴的事实已露端倪。

果然，经过走访发现，新华村种植大户甄某2016年至2017年中虚报小麦种植面积1665.07亩，多领秸秆还田补助56018.7元。新华村村干部在审核秸秆还田补助过程中，并没有到现场审核，有严重失职行为。

消失的租金收入

看着小王已有成果显现，小黄也不甘落后，拉着老张研究起合作社的项目情况。

“成立农民专业合作社的最终目的是要惠及普通农户，提高农业生产水平，而惠及农户的最直接的收益就是土地租金收入。”老张看着项目资料，追问小黄：“你有没有关注合作社的运营效果比如租金收入情况？”

“这？我之前倒是没有特别留意，只是看了个总额，我来重新梳理一下。”经过老张的鼓励，小黄充满了干劲，立刻埋头扎进了项目资料堆。

经过梳理，广运村镇北民意合作社引起了小黄的关注。广运村镇北民意合作社2017年、2018年均获得合作社项目补贴，2019年这项补贴却突然消失了。翻看合作社账册资料，发现资料提供不全，现金日记账、银行日记账也不完整，而且没有开户银行的对账单，合作社收益租金收入无法准确统计。

小黄发现这一情况后，马上与合作社社长联系，让他尽快补齐近三年的账册凭证等相关资料以及银行对账单，提供给审计组。合作社社长向审计组解释说其身体不适，常年在外地看病，请合作社会计陈某与审计组对接。

隔了两天，会计陈某才磨磨蹭蹭地将凭证和对账单提供给审计组，并声称自己年纪大了，不是专业会计，记账有所遗漏，请审计组多担待。

在翻阅凭证的过程中，小黄发现合作社每年收入绝大部分都是租金收入，且有几笔租金收入入账时间明显晚于收据开具时间，最多晚近12个月。将租金收入逐笔与银行入账情况进行核对，发现有多笔租金未汇入合作社账户，这些租金哪里去了呢？

补缴的租金收入

小黄找来了合作社会计陈某：“陈会计，经过我们核对，你们合作社租金账面收入要大于实际收入，还有的租金收入去哪了？”

陈某对小黄说：“小同志，你不了解农村情况？租地的是爷，哪有交租交的那么及时的，都得我们一个个催。我是怕我忘记，先记上账。这几笔还没到账的，估计是忘了催收了。”

小黄追问道：“你们没收到租金，就开收据吗？”

陈某说：“这不是记账要求嘛？我老人家不是专业会计，不太懂。”

“真是这样吗？”小黄的心里犯起了嘀咕。

陈某又说道：“小同志，你放心，正好趁你们在这审计的东风，我再去催催租金。”

陈会计走了，小黄的审计人直觉让他决定去租地企业印证一下。

第二天，小黄刚要出门，就撞见了陈会计，之前一直磨蹭的陈会计，怎么一大早就来到了审计组？疑惑间，陈会计对小黄说：“还是你们有威慑力，几家企业立马补缴了租金，你看看。”说着，就提供了几个单位补交了35475元租金的现金缴款单、转账记录及忘缴租金的情况说明。

如此爽快地就补交了租金，那企业之前为什么要拖欠租金呢？陈会计这一番操作，更加引起了小黄的怀疑。表面上，小黄微笑着客气地收下了陈会计提供的资料。

送走陈会计后，小黄立即向老张汇报了这一情况：“还要去企业核实吗？企业盖章的情况说明都已经有了，再去还能有收获吗？”

被截留的租金收入

老张听了小黄的汇报，也觉得事有蹊跷。他吩咐小黄改变去企业调查的方式，内查外调同时进行：一方面借用区政府农业服务中心工作人员身份与租地企业进行接触，侧面了解企业相关租金的支付情况；同时汇总统计合作社租金收入收据与银行入账时间不一致的情况。

这一延伸，果然发现陈会计2017年3月经手的6家租地企业2016年度租金收入共计49750元，一直到2017年11月才解款到合作社账上。租金在陈会计身边滞留8个月。

外调小组也有收获，经侧面了解，小黄看到的企业补缴进账单，其实均已于2017年3月以现金方式交给陈会计。相关企业还提供了陈会计开具的收据，而对陈会计提交的情况说明，企业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前几天陈会计来企业请求帮忙盖了个章。这样，截至审计时，上述合作社租金收入35475元在陈会计身边滞留长达2年时间。

至此，会计陈某的违纪违规问题已露端倪，审计组基本锁定了这只“幕后黑手”。

审计组从合作社社长及其他社员那了解到，这两年社长因为身体原因一直在外看病，合作社账务主要由陈会计把持，收支均由陈某一人经手，财务这一块缺少了监管，为其提供了违纪的环境。

虽然取得了陈会计截留租金收入的部分证明材料，但这些租金陈会计用到了哪里？因为是现金交易，审计组无从得知。想要让这样一位老会计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实也确是如此，第一次的谈话并不顺利，针对审计组的提问及拿出的材料，陈某以年纪大了，租金收到后随手一放记不清楚了，所以缴账晚了等理由搪塞，未能取得理想的结果。

面对首次谈话的无功而返，审计组没有放弃。最终，经过四轮谈话，在各种借口谎言都被审计人员一一戳破后，在胜于雄辩的事实以及一个又一个证据面前，陈某的心理防线最终被攻破，对自己截留挪用合作社土地租金的违纪违规事实供认不讳。原来，陈某将截留的租金收入以个人名义购买了理财产品从中获取收益。审计组向当地纪委移送了该案件线索，陈某受到了党内严重警告处分。

三、案例分析和启示

在2019年乡村振兴相关政策和资金审计中，审计人员面对涉农项目种类多、量大、范围广的特点，通过数据筛选，确定培育新型农业经营主体项目作为审计关注点，多角度研究项目实施内容及项目成效，现场查看多方位思考，善于将不同补贴内容进行横向比较，发现细微突破口，巧妙利用被审计单位力量完成审计核实；深究疑点，逐笔核对，不偏听偏信，对被审计对象提供的有关说明材料核查确认，善于通过第三方印证，取得真实材料；谈话时多手准备，将谈话可能遇到的问题事先进行演练，把自己摆在被审计对象的位置上换位思考，往往取得较好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