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美国人的黄河梦

20世纪，黄河上发生的最重大的事件，恐怕就是花园口扒口与堵口。塔德在花园口堵口工程前半场，以技术负责人的身份被镌刻在黄河的历史上。

1945年，抗战胜利。 国民政府决定堵复花园口黄河大堤，由黄河水利委员会（简称黄委会）筹备堵口复堤事宜。 实施花园口堵复工程，所需资金甚巨，对于饱受战争摧残的中国来说，筹措难度极大。

此前，由美国总统 罗斯福 发起成立联合国善后救济总署（简称联总），目的是战后统筹重建二战受害严重且无力复兴的同盟国参战国，受害最严重的中国成为最主要被帮助国家。在联总大会上，各方一致同意将堵复花园口决口、让黄河回归故道作为联总善后救济的一项首要工程。为顺利实施堵口，国民政府请求联总派一位有筑堤堵口经验的工程师，就这样美国人塔德进入视线。从当时来看，他似是最合适的人选。

塔德是有黄河堵口成功经验的水利专家。1880年11月1日，他出生于美国密歇根州克隆市，早年毕业于密歇根大学土木工程系，著名华裔物理学家丁肇中、“ 两弹一星功勋奖章 ”获得者朱光亚等均毕业于这所名校。1919年应北洋政府之邀来华从事水利工作。1922年2月，时任上海美商亚洲建业公司总工程师的塔德来到山东，获知中方筹划黄河利津宫家决口堵复工程之事。塔德查勘口门后，决定以公司名义承包堵口工程。当年11月，该公司以150万元工程费，与山东省河务局签订承包合同，至1923年7月，工程告竣，用款140万元。有人甚至称此为黄河上第一次用平堵法堵口，这是不对的。根据《史记》记载，2000多年前的汉武帝瓠子堵口，就类似平堵。宫家堵口只是采用了一些西方的现代机械设备和技术。对宫家堵口成功，后来任花园口堵复工程局副局长的潘镒芬当时也赞不绝口：“所费虽巨，所得奚十倍。然获名利者，美商建业公司也。但以创此新法堵筑，引河制胜，用款省，而收效速，为河工开一新纪元”。堵口成功后，塔德声名鹊起，旋即受山东省政府之聘，任建设厅黄河工程顾问。1936年，塔德还受黄委会委员长孔祥榕之聘兼任黄委会顾问，参加了山东鄄城董庄黄河堵口工程。

  

塔德还有丰富的引黄灌溉工程施工的经历。1922年，塔德陪同北平华洋义赈会总干事梅乐里，到陕西调查引泾灌溉工程，表示愿为工程投资以助早日开工。经李仪祉大力筹措，陕西省政府、华洋义赈会和部分华侨捐款，1930年11月工程开始施工，并定名为“泾惠渠”。次年，华洋义赈会派总工程师塔德、副总工程师安立森二人到陕西参加“渭北水利工程委员会”，负责工程建设，自此泾惠渠工程顺利推进。1932年5月第一期工程竣工放水，1935年4月全部竣工，共用款167.5万元，其中华洋义赈会捐助40万元。1929年，华洋义赈会还补助绥远省政府继续施工开挖民生渠引黄灌溉工程，塔德到工地主持开渠，至1931年工程大部完成。施工时，美国著名记者斯诺也来到工地采访，写出《拯救二十五万生灵》的专题报道。1933年，山西省水利工程委员会聘请塔德为技师长兼工程处主任，塔德带领技术人员查勘了汾河、沁河、桑干河、滹沱河，挑选水库坝址，提出一系列建议。1945年，他任联总中国分署首席工程师。

这次塔德被联总选中兼任黄河顾问，关键就是他的黄河履历。当时国民政府急于堵复花园口，让黄河回归到1938年决口前的河道，其实还有一个军事目的，就是水淹解放区。

经过晋冀鲁豫边区政府的据理力争和艰苦谈判，堵复工程局总工程师陶述曾提出了一个在 1947 年底让黄河回归故道的稳妥计划，得到国民政府水利委员会、堵复工程局和解放区政府的赞同，但这一计划遭到塔德的极力反对。 他认为在 1946 年 6月底完成堵口是有可能的，因此极力主张汛前堵口。 塔德的意见，忽视了黄河汛情，对下游复堤与堵口工程的艰巨性认识不足。 但这个不切实际的主张，与国民党军政当局欲汛前完成堵口的愿望不谋而合。

很快，河南省政府进行招工购料，交通部修建铁路支线，联总提供了汽车、木船、推土机、开山机、钢轨、斗车、桥梁材料等，派塔德等 10余位 外籍技术人员常驻工地，参加施工的民工最多时达 5万之众。 因不满塔德的施工计划，堵复工程局总工陶述曾等中国主要技术人员辞职，堵口施工的决策大权，完全落在塔德手中，他以打桩架栈桥抛筑石坝的平堵方式堵口。 在塔德的指挥下， 3月1日花园口堵口工程破土动工。 6月中旬，合龙桥梁架通， 塔德则督促日夜赶工，抛石截流。 无奈天不遂愿，黄河上游突然涨水， 6月28日夜洪水抵达花园口，数日之内，部分桥桩被冲，所搭栈桥断裂，东坝被大溜顶冲崩塌。 塔德面对滔滔黄河，无可奈何，只得承认失败。 后在 著名专家陶述曾主持下，采用立堵进占的办法，才于次年 3月获得成功。

花园口堵口后，塔德又担任中国农村联合复兴委员会农业灌溉工程部的主任。他先后撰写了《在中国20年》《中国的青铜镜》和50余篇治黄及水利技术论文。1973年，90余岁高龄的塔德还出版《我所知道的中国》，述说着他未竟的中国梦、黄河梦。

1974年1月13日，著名水利专家塔德带着些许遗憾，在美国加州的帕洛阿托去世，享年94岁。

他生前前后在华20多年，从事多项黄河重大水利工程，有成功的喜悦，更有失败的沮丧。塔德在花园口堵口失败给人的启示是：照抄照搬国外的经验模式，从来都不能得到成功。

 

  作者简介： 岳德军，河南商城人，武汉水利电力学院治河系本硕毕业，研究生导师为谢鉴衡院士。1991年起在黄河水利委员会工作，2000年任高级工程师，2006年获得编审职称（正高级）。中国水利史研究会委员，《中国黄河文化大典》专家委员会委员，国家出版基金评审专家，全国新闻出版行业领军人才。

本文作者： 岳德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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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一个美国人的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