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园林、日本枯山水……水与艺术究竟有何关系？

MAD建筑事务所《“镜池”——水》，2018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水”自古就被赋予了丰富的文化内涵，从人的性情、本质到对世界的认知，皆可以用水为载体来阐释。明代《园治》中曾提到：园林最终的样子三分靠匠人，七分靠主人，其理水方式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园主人的品性和人格。那么，传统园林中有哪些比较常见的理水方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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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水流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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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水流觞”听起来很有意境，想要形象地了解它，还得从那一件流芳千古的佳事说起。永和九年，42位军政高官聚于兰亭，修禊祭祀、赋诗饮酒，也就是在这次集会上，王羲之写下了广为人知的《兰亭集序》。

赵孟頫《兰亭修契图》 （手卷局部 ）

许光祚《兰亭图并书序》卷（局部 ）

仪式后，文人们在兰亭清溪两旁席地而坐，他们将盛了酒的酒杯放在溪水上游，酒杯随着弯曲的流水徐徐而下，在谁的面前打转或停下，谁就即兴赋诗并饮酒，这就是“曲水流觞”。该习俗起源很早，周代时就有了。

神龙本《兰亭集序》（局部）（唐朝冯承素摹）

早期，随着礼乐文化的发展，“曲水流觞”从巫祭仪式的“禊事”演变成为游宴文化的“禊游”、“禊赏”，首先出现在中国古典皇家园林，是皇帝宴臣的一种方式和场所。

兰亭“曲水流觞”

此后，园林“山水观”逐渐形成，王羲之行兰亭雅集将“曲水流觞”推向了风雅的高潮，为历代文人所倾羡和模仿。伴随文人活动的生生不息，“曲水流觞”的园林理水方式也在演变和发展，并在不同时期拥有自己独有的特征和个性。

禊赏亭位于宁寿宫花园第一进院落西侧，抱厦内地面凿石为渠，渠长27m，曲廻盘折，取“曲水流觞”之意，称“流杯渠”。渠水来自亭南侧假山后掩蔽的水井，汲水入缸，经假山内暗渠流入渠内。

恭王府花园“曲水流觞”

“曲水流觞”贯穿中国历史文人集会的同时，承载了中国园林文化的精髓。它首先是一种代表华夏文明的传统活动，同时也是中国造园的空间意象。它作为具有深厚文化内涵的园林景观见证了整个中国园林的发展过程，而在当今的园林建设中，仍然充满了生机和活力，有着广阔的应用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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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雨观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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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部分园林因地势平坦而并无曲水，那么何来“曲水流觞”？遇到这样的情况，可以从外墙引“雨水”入园，被称作：坐雨观泉。“雨”作为文人审美及园林意境营造之中的“虚景”，依托于建筑屋面汇成水源，形成了“檐溜之形”、“落水之声”，别有一番趣味。自古诗人非常喜欢为此景象作诗，来表达自己禅意通透的心境。

网师园

传统园林还原自然中的实际景观，通过雨水、瀑布、绿植等自然形式的应用营造园景，人在园内即可体会到大自然带来的意境。目前，因雨成景的局部创造性理法已经成为园林设计中的经典。

传统园林多栽培植物于庭中，雨与植物自然交汇，雨声点点。

园林的精髓在于营造之妙，更在于养园的乐趣。园主在行走坐卧、修花养木和养鱼喂饵中保持着与自然的沟通，看似简单却是养护园林的最佳方式。此时，水就充当了贯通园林的“血脉”，滋养和维持着这个“生态系统”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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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畅园·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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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林的美，在于数代人不断地修缮养护和沉淀而来的文化。早期，魏晋园林注重道法自然，讲究自然和谐的山水清音；唐宋以后，园林开始与诗画艺术相融合，声音开始呈现独特的艺术意境；明清后，“水声”开始与各种有形、无形的元素虚实结合，形成了中国园林以人性颐养为核心的景观之一。

网师园

江南园林之水

明代的造园大师计成在《园冶》中曾提到：营造中的园林，反映了园主人胸中的丘壑；而传承而来的园林，不仅能体现第一代园主的性情，更是一个家族传承不衰的精神图腾。

寄畅园“八音涧”

寄畅园位于江苏省无锡市惠山，它经历了由明朝的不起眼到清朝的名声大噪，这都归功于其理水方式的改变。它通过对“涧”的改造和设计放大了水对人所带来的感知力和感受，人们穿行其中犹如置身于山水中。

寄畅园雨景

从“八音涧”流淌出来的二泉水，在寄畅园内汇成一洼平静如镜的池水。寄畅园内的所有景色，就是围绕着这一泓池水而展开。

长30米的涧谷中营造了曲涧、滴水等诸般景象，一路淙淙水响，经夹岸岩壑的回荡共鸣，宛如“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八音齐奏，故名“八音涧”，可谓集中国传统理水手法之声音美技巧的大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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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枯山“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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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注重“山水”胜景的中国古代园林，日本庭院更加青睐“池岛”景象。与中国的“动态”游林不同，他们趋向于静观来感受庭院中的禅意之美，龙安寺枯山水即是对日本庭院形态的最好呈现。

龙安寺枯山水

日本枯山水是源于13世纪日本禅宗寺院的缩微式园林景观，拥有大海样、山河样和大河样三种样式。枯山水一般由细细耙制的细砂石与叠放有致的石组构成，多见于小巧、静谧的禅宗寺院，能对人的心境产生神奇的力量。其中，沙石是“水”的象征，犹如海滩、海浪，层层水纹在写实与写意间充满禅意。

龙安寺枯山水（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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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多理水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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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理水与古代有所差异，不同建筑师或艺术家也有其独特的风格。在现代理水中，水的存在明显更加多元化，同时出现了现代科技的辅助来达到系统的视觉表现和智能化，更加侧重于空间动态、美学和意境的融入和平衡。

野口勇：我喜欢想像把园林当作空间的雕塑

上世纪著名雕塑家野口勇（Isamu Noguchi），是最早尝试将雕塑与景观设计相结合的艺术家之一。曾于1930年师从齐白石学习水墨画和中国园林造园心法的野口勇，在经历了日本园林的游历之后，将东方的园林空间美学逐渐地带到了西方的现代理性中。

野口勇《加州剧本（Noguchi Garden）》（局部），1983年

《加州剧本（Noguchi Garden）》是野口勇1983年于加州设计的一个庭院，它以加州景致为主题，将加州的主要地理景观展现在了公园之中。其中，流水寓意加州壮丽的瀑布和河流。

野口勇《加州剧本（Noguchi Garden）》（局部），1983年

贝聿铭：让光线来设计

建筑大师贝聿铭设计的苏州博物馆处处彰显着古典中国风和苏州的山水园林特色，同时不乏现代主义风格的融入。

苏州博物馆

在游客的视觉中心——中庭，一个巨大的水池连接了周边的所有景色，白墙黑瓦、假山和植物纷纷被倒映在这潭清澈的湖水中。水、影与光线层层叠起，错落有致，园林的韵味得到了很好的表达。

苏州博物馆“片石假山”

王澍：与水絮语——以自然的方式建造

“生活是琐碎的，永远是琐碎的”，这是建筑师王澍十分喜欢的一句话。他认为：生活不是强大明确的形态而常常是琐碎的，因而无形的水是其最好的象征。他的作品都与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谓之为“与水絮语”。

曲面屋顶在王澍的建筑中经常可以见到，他认为这个原型不单单是一种形式，而是试图暗示人们去感知水。这些大屋顶不仅实现了对雨水的疏导，同时也起到了组织空间的作用。

王澍《兰溪庭坐》

《兰溪庭坐》通过数字化建筑语言重新阐释了中国传统建筑的更多可能性，王澍将山水意象的绵延融合于建筑屋顶的起伏变化中；同时，中国“坡屋顶”文化的传统符号被隐喻其中。水墙的设计源于建筑师对“水”这一自然意境的数字化转译。

中国美术学院象山校区

在中国美术学院象山校区的屋顶设计中，坡屋顶将雨水汇集在中间，由此学生可以在上课的时候看到檐口的落水、倾听雨水的声音。王澍提出象山校区教学楼的折面屋顶不意味着形式，而是一种对于水的导引。

马岩松：回归自然的山水精神——山水城市

马岩松尝试将自然与建筑相融合的中国传统应用到城市规模下的现代建筑之中。他曾说：“山水是一种文化哲学，它不仅仅局限于绘画，你可以看到山水音乐、诗歌……甚至城市规划，它代表的是美学和精神价值。”“水”在马岩松的山水城市中多是意境的存在，是现代建筑所缺乏的内在灵性。

“光之隧道”平面图

MAD建筑事务所《“镜池”——水》，2018年

除了建筑，“水”也出现在了马岩松的公共艺术作品中：在第七届日本“大地艺术节——越后妻有三年展”中，由马岩松带领的MAD建筑事务所改造了一条观光隧道，作品名为“光之隧道”。其中，第四观景台《“镜池”——水》通过光和反射把室外的大自然带到了隧道里，促成了隧道内外的超现实连接。观景台犹如能与自然对话的通道，新的意境在隧道空间中被呈现。

古斯塔夫森：追求一种宁静，让人们遐想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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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安娜纪念喷泉（The Diana，Princess of Wales Memorial Fountain）

“追求一种宁静，但又有充足的时空感，让人们遐想万千”，戴安娜纪念喷泉（The Diana, Princess of Wales Memorial Fountain）设计师古斯塔夫森受到中国传统园林理水理念影响，将山、水、植被等元素顺应地势组合排布，营造出了自然生长的景观。该设计以“敞开双臂——怀抱（Reaching Out——Letting In）”为概念，动静结合的流水很好地阐释了黛安娜包容有爱的精神，同时寓意了她起伏的一生。

故宫水景

如今，理水艺术逐渐走出园林，开始出现在广场、建筑等公共空间中。更多现代气息的融入调动了景观的互动性，整体氛围或是雅致、或是欢快。同时，深远的意境和哲学思维也不乏蕴意其中。中国传统园林的理水艺术是对人类智慧结晶的不断延续，相信它将随着时代的变迁而有着更多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