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于：2007-12-22 13:51:22
来自：站务休闲/闲聊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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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八年了。八年来，除了忌日、清明等重大节日祭祀时感觉父亲仙逝，平素常总觉得他老人家就在我们身边，时时刻刻陪伴在我们左右，音容宛在，笑貌不衰，从未有别离的感觉……
启蒙与教诲
少不更事时候，我对父亲几乎没有多少印象，因为父亲太忙我很少看到他，有的只是陌生和畏惧。知道父亲有文化学识还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文革时期，那时侯我上小学四年级，同伴告诉我，你爹“三国”说的美着哩。原来，乡亲们晚上聚挤在生产队的育苗棚里，昏暗的煤油灯下听父亲朗读《三国演义》。本就热闹的章回小说，加上父亲读的抑扬顿挫，使得小屋空气膨胀、气氛浓热，特别是诸葛亮舌战群儒一节，反复读了两遍，大家听得倍觉过瘾，会趁父亲喝水的间隙，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上几句。乡亲们对诸葛亮辩才的仰慕、神机妙算的折服、运用锦囊妙计娴熟的推崇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也就是那时三国、水浒人物一个个鲜活的面孔，在山村黑暗的夜空里、在我眼前生动的浮现着，从此深深的印在了我少年的脑海里，以至于现在他们的名字、绰号、形象还历历在目。也就是那时我开始涉猎名著、小说，虽然读的囫囵吞枣，但毕竟是启蒙、浅尝，依然达到了如痴如醉、如饥似渴、废寝忘食的地步。其实我那时很小，只觉得父亲比乡亲们有文化，和他们不一样，心里甜丝丝的。
真正知道父亲学广识远，还是后来。七年级初中毕业那年，由于没有关系走后门，就辍学回生产队劳动，简单的体力劳动使人头脑更加简单。父亲一方面怕我个子小、身子单薄，受不了劳动的艰苦，另方面怕我文化低没前途，极力做工作让我复读，再三再四的劝诱。正是这次复读使我有机会在邻居的帮助下上了高中，才有机会参加高考，跳出农门。
人穷志不短
我小的时候，听父亲断断续续讲过家史。说爷爷是西北大学的毕业生，民国的时候河南成立平等、自由、民权、博爱四个县，爷爷是平等县的教育科长，后来因为撤销平等县建立伊川县，爷爷不去找关系，不为斗米折腰而失业回家，加上一介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不懂农事，只靠奶奶一个小脚老太从事农耕，不善经营，丰年歉产、平年少收，遇上灾年就更不用提了，更兼兵荒马乱、匪患无穷，社会动荡不安，家道从此中落。
七七事变，日寇侵略中国，搞得民心浮动、人人慌恐，对时事了解的愿望迫切。当时的中国落后，识字的人特别少，爷爷那时间已经摆了个洋烟（纸烟）摊，贴补家用，街上商人买来报纸让爷爷念读给大家听，于是摊前围满了需要天天了解日本鬼子打到哪里的乡亲，爷爷也再次风光了一回，烟摊收入略有增加。
1942年黄河决口黄水泛滥，蝗虫飞来遮天蔽日，所到之处庄稼植物霎时食尽，颗粒不收，饿殍遍地，瘟疫流行，瘟疫无情的夺去了奶奶和小叔的生命，父亲那时仅仅有8~9岁的样子。
父亲说他上学时候，正是“老日”打来的时候，东北流亡的老师和学生很多，他们一路走、一路唱流亡歌曲，父亲上的小学就有很多东北老师，课讲的真好，有时间还教抗战歌曲，上体育课、教打篮球。虽然非常羡慕，但家里要跟着奶奶去地干活，没有时间玩，就算那样偷着玩的父亲篮球打的依然很好。上到四年级时就辍学了，一位老师看父亲有成色，上门劝父亲回校读书，又回去上了几天，家里实在缺乏劳动力，从此再也没有进过校门，父亲这时刚过11周岁往12岁上进。
邻居杨礼进见父亲会算账，聪明懂事，就带着父亲卖布。买棉花由姑姑跟邻居学纺线、织布，父亲跟着去学卖。大商家坐店买卖，好一点的小商贩骑自行车或者牲口驮买卖，父亲是徒步零星买卖，全凭两条腿，跟着人家上嵩县城、田湖街，西边宜阳的白杨树街、石垛街，下洛阳、关林学赶集卖布。父亲说“背着布，挨着饿，爬坡过河，翻山越岭，那时候我是小娃子家，年龄小，也不知道苦和累。”
父亲说那时的路，不是石头坷拉窝，就是车轱辘壕，晴天是脚脖子深的浮土窝，下雨是淹没脚面的水泥浆。早晨起五更跟在大人身后，看着星星赶路，晚上月亮在头顶上照着路回家。家里没人做鞋，小孩子家脚上也费鞋，一年四季没有鞋穿，下地干活时穿鞋走着去，光着脚走回来，舍不得穿；学做生意就是穿一双新鞋也跑不上三天，经常穿的是只有半截底子的鞋。
邻居看我鞋被脚指头顶烂，就教你姑学补，看家里找不到补丁的布，就指着身边的桐树说，把上边的大袋蛾袋子摘下剪开补上去，又软和又不磨脚。姑姑一次学会了，第二次父亲也跟着学会了，从此自己补鞋子，小洞一张、大洞两张，带鞋底子补的时候两张叠起来补，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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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我来说两句 抢板凳聪慧好学、德高望重
父亲少小聪明，一生好学，办事认真负责，与时俱进。字写得好，每逢春节或者乡邻家过红白大事，满街满门的对子都是父亲书写。巧的是父亲把字写得稳重、富态，内容能切合时事、时境，能结合主人的心态自创深得喜爱，受人欢迎。算盘打得又快又有节奏，就像金珠落在玉盘里，噼哩啪啦，清脆有声，特别受听。上个世纪50年代开始，多年担任农庄、大队、生产队秘书会计，做过多年粮食交易员，算账、做报表又快又准又公平，自己自家从不沾公家一分便宜，深得人们喜爱和信赖。同事和乡邻说，听你打算盘就是一种享受，看你算帐、做报表心里踏实。我小时候乡邻长辈看到我，总是当我面夸奖父亲人好、人能，会双手打算盘，当时只感到脸面光鲜，心里甜甜的，但从没有见过父亲一手打算盘一手记帐，也未听父亲讲起过。直到我参加工作从事计划统计工作时，嫌计算器慢而不准、嫌右手打算盘右手记录麻烦，就想尝试父亲左手打右手记的本领。于是反复琢磨、演练，终于成功，避免了右手拿笔放笔又打又记的麻烦，使得脑、眼、手三位一体成为连续动作。
父亲做过生产队的红薯技术员、水稻技术员。秋末冬初要在新出的红薯里面挑出好的当种子，有好几千斤甚至上万斤，集中在一种叫做马达窖里存放。这种子可是大事，涉及到集体来年生产和几百口人未来一年的生活问题，责任重大马虎不得，选人很慎重，一般是不会随便交给人管理的，父亲就连续做过几年。他保管的红薯很少腐烂，没事就进去翻检，把些微带病、有怀疑病变的个体，迅速拿出去，避免蔓延和加大损失。他在温床上育出的红薯苗，发芽率高幼苗壮，这两点深得相邻的生产队羡慕。
父亲中年学会做“官场”，就是当厨师做洛阳水席筵。谁家有了红白大事，请父亲做“官场”，就帮人家算来客人数、计划采购材料。父亲最会替主人计划，办多少桌，需要购买多少材料，做到计划购买的材料够用不浪费，桌面丰而不多余，荤素搭配、主副相间合理，深受欢迎。我无法知道父亲做的水席味道如何，我只听到一次父亲和人商量办事细致认真的程度，父亲说，你待多少桌（客人）需要多少肉，买多重的猪能出多少肉，红烧肉、小酥肉、礼肉各需多少；做红烧肉需要蜂蜜没有的话，可以红糖代替，红糖需要多少等等。要知道在物资贫乏、农村生活贫穷的年代，老百姓给儿女办一次婚礼是多么艰难啊，父亲设身处地、推心置腹、不计任何报酬的为人筹划，深得乡邻们的信赖，父亲为我们赢来不少荣誉啊。
由于办事公道，理分析的透彻，乡邻们有纠纷啦、家庭发生矛盾啊、子女们分家啊什么的，经常有人请父亲排难解纷。邻居一位大伯大娘因为生活贫穷艰难，经常闹矛盾，有次激化大伯对大娘又打又骂，谁都劝不下，于是去叫父亲。父亲看到门里门外围满了人观看，大伯还在人们的拉扯中高声叫骂，只见父亲声色俱厉：“打人侵犯人权，骂人侮辱人格，宪法规定男女平等，你有什么权利又打又骂的”。这人权啊、人格啊是文化人和公家人才讲得出口的话，那有农民讲的，所以一下子镇住气势，很快化解、平息。“打人侵犯人权，骂人侮辱人格”，这句话成了我们一帮孩子们的一时儿语，挂在嘴边，絮叨了好长一阵子时间。
慈爱
父亲对我们的慈爱，不是衣食住行一般性的生活方面的爱，我记事以来就没有这方面的具体体会，他老人家更注重人品、方法和磨练教育。小时间去给生产队割草挣工分，夏初草还没长到高大茂密的程度，看到稀疏黄弱的草鼓不起劲，又不愿动手，感到很愁，往往一下午割不到多少，父亲多次教我做事要有耐心，不要怕吃苦，不要小的看不到，大的找不来，耐心了才会有收获，苦吃多了才会有丰收，才会换来甜。我后来每天下午下学，都能割一百多斤的草，还要挑几里地回来，给家里挣十来个工分，和一个成年劳动力干一整天挣的工分一样，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很有成就感。
记得恢复高考复习考试的时候，缺课本、缺资料，以至于四处借阅，整天抄课本、抄资料、抄习题，做练习，又背又练，再加上生活艰苦，感到十分艰难。父亲总在工余、闲暇坐在我身边和我聊天，给我讲凿壁偷光、悬梁刺股，讲苏秦游说失败，妻不下杼、嫂不为炊和后来前倨后恭的典故等等，帮助我、鼓励我，给我增加学习的动力。每当疲倦想偷懒时我都会产生依赖，盼望父亲的出现，赋予我力量，就像机械钟表，需要定时上劲才能走动一样。“天道酬勤”，七九年我和大哥双双皇榜高中，全县闻名，父亲好一阵子容光焕发，笑不拢口。
参加工作后，每当我遇到困难或者遭遇挫折的时候，我都会想起父亲，都会善待自己，都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实在是想不通解不了的矛盾，我就回家，只要看到父亲，只要能在他老人家身边坐上一会儿，和他聊聊家常，或者在家住上一晚，即使不说具体矛盾和困难，也会自己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都会精神抖擞、信心十足的回到工作岗位，一切矛盾和困难迎刃而解。父亲之对于我，是一座山，让我有依靠；是一棵大树，使我享荫凉；是力量的源泉，给我注入活力使我投身到工作和生活中去而不畏任何艰难险阻！
写在父亲忌日即将来临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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