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睡进了日本现代建筑史

去东京玩，从来不是难事；而朝圣银座“中银胶囊塔”，睡在四十年前的日本建筑教父的设计里，这玩法恐怕少有人知。
第一个问题恐怕是，“中银胶囊塔”意味着什么？

▲ 远观中银胶囊塔全景/Airbnb
不要把这儿和“胶囊酒店”混为一谈。痴迷建筑与设计的人，必须知道这里。中银胶囊塔(Nakagin Capsule Tower)设计师是大名鼎鼎的黑川纪章，他与矶崎新、安藤忠雄并称日本建筑界三杰，师从丹下健三。
作为黑川纪章的代表作，中银胶囊塔的拥趸遍布全球，最知名的是《教父》的导演弗朗西斯·科波拉，他曾在游览东京时专程前来朝圣。

▲ 摄影师Noritaka Minami曾在2011年以胶囊塔为主题创作，如今这栋大楼仍然有一半以上居住着居民，或是租给公司做办公室。

胶囊塔自1970年开始兴建，它是“代谢派”(Metabolism)建筑的代表作。1960年代历经战后荒颓的日本，逐渐走向经济高度成长，导致都会区人口迅速膨胀、居住空间不足。一群怀抱远大理想的建筑师们想像着未来城市的样貌，将生物学上新陈代谢的概念，运用在建筑上。Metabolism因此得来，这也是唯一一个发生在非欧美地区的建筑运动。

▲ 1960年代，“代谢派”建筑师围炉而谈。
Metabolism认为，建筑和城市不是静止的，而是像有机生物一样处于动态过程中，可以拆解、增值甚至是附加，在持续汰旧换新。因此，中银胶囊塔每个房间单元都是独立的，可以拆卸、重新拼接。

▲ 1970年，胶囊塔兴建过程/资料图片
之后，以丹下健三为导师，菊竹清训、黑川纪章、槙文彦、矶崎新等不断提出自己的构想。然而，在这场日本战后最重要的建筑运动中，充满奇幻、理想色彩的大规模城市建筑大多胎死腹中，中银胶囊塔是为数不多的真正得以实施，并留存至今的作品。

▲ 1972年，初建成的胶囊塔/Ohashi Tomio
地处银座附近的新桥站，无论是步行去银座逛街、亦或是乘搭多条地铁及山手线，都十分便利。
住进这里，最大的体验不是设计的精巧，而是能感受到黑川纪章期望通过这栋建筑传达的理念，咆哮着透过墙壁，在四十年后仍然发出回声。这近乎政治观点——构成元素是“个人”单位的社会，应该如何构成和运作？

在这里，每个单位享用公平的资源，房间大小基本统一。楼道里，房间逐层螺旋向上，打破固有的层级关系，极具流动性。单元如今已经近半空置，楼道有破败之感，却仍然是日本式的整洁。

▲ 我们居住的房间。在Airbnb上大概700港币，这个价格与东京市内的快捷酒店相仿。

我们特意挑选了四十年前的“原装设计”，以求体验黑川纪章最初衷的理念。基础设施全部为住客设计完备，房间装饰有极简风格的多用途柜子、内嵌电视、收音机、开关、闹钟，同时留出床铺的空白空间，供居住者享有“部分的个性化”。我们居住的房间有一点不悦的味道，头顶略微发霉。对于老房子来说，修缮的确是个难题。

▲ 摄影师Noritaka Minami记录下的，曾经的内部设计式样。如今，大部分单元已经拆除原装设计，四十年的使用令部分零件老化，失去了最初的功用。

▲ 洗手间近似舱门的设计，令人好像生活在太空舱中。因为热水系统已经损坏，我们只能去房东安排的有百年历史的公共浴场“金春汤”洗澡，一个人500yen，很有趣。
黑川纪章曾阐述，舱体式设计，是源于受到前苏联宇宙飞船的影响。紧蹙但是物尽其用，在极简的思路下寻找实用的最大可能。
之后，我们一路螺旋向上，直到登上顶楼，可以看到每个单元独立分开，一眼望见地面。


中银胶囊塔提供了一种可能性：在年轻人如潮水般涌入的大城市中，是否有一种能提供给他们尊严的居住方式？如果可能的话，这种居住方式能否可以批量复制，在有需要的时间和空间，如有机体一般迅速复制出一栋大厦；当需求降低，还能够自由删减单元和搬运单元。
个体需要部分臣服于集体，却又有新陈代谢的自由，能够改变集体的形态。

最疯狂的是，据说最初的设计是计划每隔几年，重新拆卸并拼接整栋楼，以达到风景均享的目标。这简直就是社会主义者的梦。
除了建筑师，黑川纪章另一个身份是政治家。在2007年，东京市长的选举是由当时的现任市长石原慎太郎和共生新党的黑川纪章竞逐。黑川纪章的政治号角是进行迁都，改变如今拥挤的交通和居住情况，重塑一个全新的东京市中心；而石原慎太郎则派出了安藤忠雄，阐述如何让东京加速增高，以跟上奥运的脚步。

▲ 年轻时候的黑川纪章/资料图
那次市长竞选，竟演变成了建筑之争。最终，2007年2月，石原慎太郎成功连任，黑川纪章以大比数落败。石原慎太郎豪气地在电视上说：“建筑家不能成为政治家。”同年10月，黑川纪章因心肌梗塞逝世，迁都的建议亦逐渐被人遗忘。

▲ 站在顶楼，俯视一个个眼睛般的独立居住单元/Mingo
遗憾的是，如今胶囊塔年久失修，热水系统全线瘫痪，建造商并没有维修的倾向，近年来，中银胶囊塔屡次被提议拆除。鸣哥公正来讲，如果按照居住体验，胶囊塔可算比较有挑战性。但是住在建筑大师作品里的机会，实属千载难逢。
所以，在胶囊塔还没拆的当下，找机会来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