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2015年七八月份,全国大部分地区又到了多雨的季节,新闻报道中许多城市又一次出现了“海景”。大量事实提醒我们,城市下水道建设已经刻不容缓了。而在山区,暴雨则导致了更大的灾难发生——8月3日,秦岭小峪突降暴雨,山洪将在河边农家乐用餐的游客冲进河道,7人死亡2人失踪,事故非常惨痛。秦岭峪道是西安市民夏季消暑圣地,而夏季又是地质灾害多发时节,广大游客的安全尤其值得重视。本刊很早就注意到了这个问题,2014年第二期《天道为上》一文中有一段话:“前不久,和朋友去秦岭沣峪口吃农家乐,那家农家乐就建在一道溪水旁,主人还用山上流下来的溪水弄了两口鱼塘,笔者当时还笑言:这真是从龙王爷手里抢食啊!听起来是玩笑话,其实却是说中了某种事实,把农家乐之类的娱乐场所建在山溪流经的地方,可以贪图一时享受,但一旦山洪暴发,后果将是灾难性的。”解决人水矛盾需要水利智慧,一个古老的智慧。
什么是水利智慧?看看贾让说的就明白了。贾让是两千多年前的汉代人,但有着非常先进的治水理念。今天我们贴出这篇文章,希望他的治水理念能够得到重视,在水灾面前我们的损失能够降到最低,悲剧永远不要再发生。
文/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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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时间是2013年7月底,窗外正下着一场中雨,一扫多日来的酷热,送来阵阵凉爽,但笔者的心情却始终无法愉悦起来,甚至于有些闻雨色变。即将过去的这个七月,中国多地,都不同程度的遭受了降雨引起的洪涝、地质灾害等打击,其中尤以四川省受灾情况最为严重,回看以往的新闻报道,看到的仍然是一串串让人惊心的数字:
据央视新闻报道,截止2013年7月10日16时,此次暴雨洪涝灾害已造成全省14个市州的64个县不同程度受灾,受灾人口145.3万人,因灾死亡9人,失踪62人。农作物受灾面积7.1万公顷,农房倒塌886户、2293间,农房严重损坏1338户、3995间,农房一般损坏21570户、77232间。直接经济损失53.7亿元。
2013年7月10日,四川省都江堰市中兴镇发生特大型山体滑坡泥石流灾害,造成40多人死亡,百余人失踪。等等。
实际上,关于水灾及其造成重大灾难的报道,近些年我们每年都能看到,人们戏称的“去武汉看海”、“去天安门看海”的情况每年都在重演。2012年7月北京暴雨中,有人淹死在广渠门立交桥下的汽车里,2013年7月在河北邢台的一场暴雨中,又有人淹死在一处地下桥的汽车里。
如上所述的悲剧事件,是让人痛心的,但仅仅痛心是不够的,我们更应该去思考:为什么水灾会越来越频繁?受灾面积会越来越大?生命财产损失会越来越大?将来又该如何应对处理?
自2011年本刊第四辑推出“中国水利专辑”之后,我们一直在密切关注中国的水利问题。在那辑杂志里,我们采访了中国一些有远见的学者,他们对中国的水利问题进行了深刻反思,提出了有价值的理论,比如著名的水利史专家周魁一教授,就提出了“既要管好水,又要管好人”的观点。周教授坦承他搞了一辈子水利研究,最终回到了一位中国古人的治水理念,这位古人就是本文的主人公—贾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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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和《后汉书》里,并没有专门为贾让作传,因此,我们今天对他的生平事迹了解得并不多,甚至连他的生卒年都不清楚,只知道他是西汉末年人,汉哀帝时期,曾上书《治河三策》,谈如何治理黄河的问题,班固在《汉书•沟洫志》里摘引了《治河三策》。历史上没有关于贾让的生平记载,反倒让我们对他充满了想象,感觉他就像是一位上天派来的神启者,来到这个世界,做完他该做的事情,说完他该说的话,也不管世人听不听,就飘然远去了。千百年后,当有人再想起他,回首望去,看到的依然是他那模糊又清晰的背影。
贾让之所以会上书提出治河之策,有这样一个背景:西汉一朝,黄河多次决口泛滥,公元前132年,黄河在瓠子(今河南淮阳一带)决口,经多次治理,效果不大,公元前109年,黄河在此处再一次决口,汉武帝亲自带领百官、征发民夫前去筑堤堵决,此后黄河在八十年间未发生大的灾害。西汉末年,水利长期失修,黄河在冀州(今河北中南部一带)多次决口泛滥,灾害严重。公元前7年,汉哀帝下诏“博求能浚川疏河者”,贾让应诏上书,提出《治河三策》。
贾让亲自到黄河下游一带进行了实地考察,他敏锐地发现,之所以会有水灾水患,其根本并不在于水,而是在于人,是人侵占了河道或者水原来的区域,才有所谓的水灾发生。在此前提下,他有针对性地提出了他的治水理念。
贾让治水的核心思想是“不与水争地”,他说:“古者立国居民,疆理土地,必遗川泽之分,度水势所不及。”意思是说上古建国立疆时,一定要给河流、湖泊留出合适的区域,选择洪水淹不到的地方给人民居住。在此总原则下,贾让提出了治水的上、中、下三策。
上策是“徙冀州之民当水冲者,决黎阳遮害亭,放河使北入海。”意思是说把冀州老百姓从一些易受水灾的地区迁移出来,挖开黎阳遮害亭(今河南北部浚县一带)的黄河堤防,让黄河从此处北流入海。他认为采取这一措施后,黄河西临大山,东邻金堤,无法泛滥很远,一个月以后就自己安定下来了。
中策是“多穿漕渠于冀州地,使民得以溉田,分杀水怒”,意思是说在冀州开渠分水,这样做既能灌溉田地,又能减轻下游地区的泄洪负担。
下策是“缮完故堤”,就是完善原有堤防,以达到堵水的目的。
贾让还为上中下策各自算了一笔账,他说实行上策,会破坏城镇、田地和墓地,招致老百姓的怨恨,同时还要花一笔钱来安置迁徙的老百姓,但这笔钱比起常年维修堤防的费用来说,就是小钱,而且一旦黄河泛滥成灾,造成的损失就更大,现在只要拿出几年维修堤防的钱,就能把水灾根除,所谓“此功一立,河定民安,千载无患”。如果实行中策,可以富国安民,兴利除害,但还是会劳民伤财,且只能在百年之内有效果,无法做到一劳永逸、从根本上杜绝水患。下策的后果最糟糕,筑堤虽能在短时间内见效,但随着堤防破旧和黄河泥沙的沉积,过不了几年,水灾又会重新发生,为了防止水灾发生,只能将错就错,再加固加高堤防,如此反复,既浪费人力物力,又起不了太多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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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让“不与水争地”的治水思想,闪耀着智慧的光芒,实际上,我们的祖先早就给我们留下了这样伟大的传统,我们所熟知的大禹治水,据本刊副主编李寻先生的分析,其“疏导”之法,不是疏导河流,而是疏导人群,即把人从易遭水灾的区域迁移出来,也就是后来贾让的治水上策。但令人遗憾的是,后世人们在治水之时,多采用的是贾让的中策和下策,不是人们看不明白他的治水上策,而是随着人口增多,产业增加,在治水的过程当中,有太多的实际利益纠葛牵扯其中,人们为了平衡各种利益关系,不得已采用了贾让治水三策中的中策或者下策。
东汉明帝时期王景治河,就是一个例证。王景治河,不仅仅只是治理黄河,还包括治理汴渠。汴渠是是始建于战国时期、沟通黄河和淮河的一条重要水系,公元1世纪初,黄河在今天河南、河北交界地区决堤,河道南移,侵入汴渠,并在今天的山东高密以北的地方入海,由于没有堤防约束,河水泛滥,泛滥地区又是重要的农业经济区,对农业生产带来了很大的破坏。
公元69年,明帝任用王景治理黄河和汴渠。
王景首先在黄河筑堤,在荥阳(今河南荥阳东北)至千乘(今山东高密东北)海口千余里之间修筑黄河大堤。实际上是重新规划一条新的、比较合理的黄河入海水道,这条新的入海路线比原河道缩短了距离,提高了河水流速和输沙能力,减缓河床淤积速度,改变了旧河床淤积形成地上悬河的状况,使黄河主流低于地平面,从而减少了溃决的可能性。
其次是治理汴渠,主要手段也是先筑堤,规划新渠线,然后解决汴渠和黄河之间取水口位置的问题。王景采取了了如下方法:在汴渠引黄段的百里范围内,约隔十里开凿一个引水口,实行多水口引水,并在每个水口修起闸门,人工控制水量,交替引河水入汴。渠水小了,多开几个闸门;渠水大了,关上几个闸门,从而解决了在多泥沙善迁徙河流上的引水问题。当时,荥阳以下黄河还有许多支流,如濮水、济水、汴水和蒗汤河等,王景将这些支流互相沟通,在黄河引水口与各支流相通处,同样设立水门,这样洪水来了,支流就起分流、分沙作用,以削减洪峰,分洪后,黄河主流虽然减少了挟沙能力,但支流却分走了大量泥沙,从整体上看,减缓了河床的淤积速度。
王景治河,给黄河重新开水道,依稀有一点点贾让治水上策的影子,但他并没有给黄河留出应有的自由摆动空间,实际采用的还是贾让治水的中策和下策,即开渠分水和筑堤堵水。之所以采取这种方法,主要是要保护已有的农业生产区和汴渠的漕运功能,这是由东汉前期的政治形势决定的,东汉建国以后,面对的主要问题是经济凋敝,为了改变这种状况,必须大力发展农业,保护原有的农田耕地,保障漕运的畅通,在这种情况下,逼迫王景治河只能采用贾让的中策和下策。王景这次治河,在黄河和汴渠共修筑堤防二千余里,耗资巨大,解决了数十年的黄河水患问题,从此之后到唐代末年的八百年中,黄河主流基本处于稳定状态,但依然有决溢,后来,河患逐渐多了起来,宋仁宗庆历八年(公元1048年),黄河发生第三次大改道,造成了很大的灾害,一切正如贾让所预料的那样。
明代著名的潘季驯治理黄河,采用了所谓的“束水攻沙”理论,其本质不过是通过多筑堤的方法,使水流速度加快,将淤积的泥沙冲走,从而达到治沙的目的,避免河床高过地面,形成悬河,造成灾害。从本质上来讲,潘季驯治河,采取的是贾让治水三策中的下策。之所以如此,也是他当时面临的实际问题和解决问题的空间所致,比如潘季驯不仅要治理黄河的泛滥问题,而且还要保运河、保明祖陵等等,所以他只能采取最等而下之的办法:筑堤。虽然起了一时作用,但黄河最后还是改道了,运河最后还是因为黄河改道而被废弃了,明祖陵也还是被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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