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个鬼魂的情史

春天，一只鬼魂来到我的梦里，做一个用鲜花占卜的游戏。他爱我，他不爱我；他爱我，他不爱我；他爱我，他不爱我；他爱我，他不爱我……一瓣，两瓣，三瓣……


　　浅紫色的菊花在她的手里缓慢的转着圈子，花瓣始终揪不完。她很固执，一遍一遍做下去，坚持要她要的结果，天黑即来，天明即走，在我的梦里重复着她的渴求。

　　面对着她我无法安祥，于是在床上翻滚，挣扎，我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清晰得如同晴天之雷，我感觉到血管里血液流动的速度如同湍急的河水，我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是我醒不了，而她还在含着浅笑玩她的游戏。

　　不久，我放弃了努力，开始试图和她说几句话：“你为什么总到我的梦里来？”
　　她似乎吃了一惊，仿佛才发现有我这个人：“我是在你的梦里吗？”
　　于是我笑了。

　　她打量着我的梦：“我不知道怎么会走到这里来，我只是觉得这里风景很好，所以才在这里乘乘凉，占卜一下，我……没有打扰你吧。”她的语气有些迟疑。

　　我心里产生了丝丝得意：“打扰吗，是有一点的，”我看到她脸上的不安，心里颇有几分兴奋，“不过也没什么，以后说话小声点，不要吵得我睡不着觉就可以了，我能问一下吗，你的花瓣为什么总是揪不完？”顿了一顿，我终于有机会将我最感兴趣的话问了出来。

　　“这个吗，”她怯怯的回答，“因为还没有遇到真正喜欢我的人，所以……”

　　“你是个人吗？”我冲口而出又觉得有失妥当，忙添上一句：“我是说假如你是人你又怎么会走到我的梦里来呢？”我特意强调了走字，以示自己并没有拿她不当人的看法。

　　她低下了头，显得有几分羞涩，却执意地不肯回答。
　　我轻嗽了一声，稍稍抬高了声音：“那你能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能占卜出最后的结果吗？”
　　“遇到真正喜欢我的人的时候。”
　　“你怎么知道谁是真正喜欢你的呢？”由于我急切地想知道结果因而声音也变得急切起来。
　　“遇到真正喜欢我的人花儿会告诉我。”她坚定地回答。
　　“它怎样告诉你呢？”我心里惴惴的，仿佛是个贼。
　　“它所有的花瓣都会自动跌落下去，只剩下一瓣在花梗上。”

　　我看了看依旧花瓣丰艳的浅紫色菊花摆出一脸的不屑，掩饰自己的失落：“谁说的？一朵花也能指点你找到真正喜欢你的人，这笑话也未免开得太大了吧。”

　　“你分明是瞎说呢，这朵花在我们鬼魂家族已经传了好几十代了，灵验无比！”
　　她说灵验无比四个字的语气使我涨红了脸：“一朵花决定未来，这种事只有鬼才相信呢！除非你现在就让它显示给我看！”
　　说完这句话我就呆住了——她手里的花只剩下了一瓣花瓣，其余的都细细碎碎地铺在地上象一个婚礼后的彩纸碎片。
　　她的脸夸张的诧异，可我心里知道她的想法如同知道我自己的。

　　我用一块布盖在她的头上，算是给她一个仪式，她显出很温顺的样子随我摆布，我有一种满足的感觉，因而不想再要什么，她贴在我的身边，也不再玩那用鲜花占卜的游戏。

　　这一夜开始她获得了在我的梦里长住的权利，她告诉我她的名字叫思思。

　　与思思的往来让我的生活极端规律，每天早早的躺在床上，断绝了与尘世间的纠葛，开始另一种生活。

　　她说她很爱我。

　　我说我很爱她。

　　三月初一的晚上下了雨，没有月亮，思思照旧来了，我提议带她出去走走，雨很小，因而没有打伞，回来之后思思的胳膊与脸上都起了许多小痘痘，发起烧来。我才知道鬼魂是怕雨水打湿的。

　　思思用袖子遮住生痘的脸不愿让我看见。我考虑了一下打算尽自己的责任，于是不顾她的反对将她安置在床上，并熬了一大碗浓浓的糖水递到她面前。

　　她先是几分钟沉默，接着告诉我鬼魂是不能够吃人间的东西的。我强抑制住失望问她我可以做什么，她笑着让我坐在她的身边讲我从前的经历。

　　那一夜我第一次得到了她送我的礼物：快乐，很长很长的一段。

　　象是一个天才，我在极短的时间里学会了如何在照顾她的同时减少别人知道她存在的机率，学会了从生活起居到一应细节如何将我与她调理的幸福畅快。做为奖励，将近夏天的时候思思又送了我一件礼物，是寂寞。我问她寂寞是做什么用的，她诡异的笑着，回答说寂寞是用来让我记住她的。好长一段时间，我觉得这个寂寞没有用途。

　　漫漫长夜里我最喜欢做的事情是坐在床边看思思的脸，看她的唇，看她乌黑的刘海清雅地搭在她洁白似雪的肌肤上。思思尽量满足我看她的习惯，半躺在那里含笑的回望我，偶尔也做些诸如用纸折小动物的游戏，我不打扰她，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她会下厨，却很少做给我吃。我很奇怪她为什么不吃人吃的东西却会做人吃的菜，可是面对她的作品我无力发问，唯有享受。

　　思思送给我的第三件礼物欲望使我知道了如何将事情做得更有味道，知道如何让思思留恋在我的梦里不肯离去。七情六欲使我学会了偶尔出去走走，但不在外面留恋，知道在思思找我之前回来。思思有时候不来，我念着她的名字也可以轻易地度过整个夜晚。

　　秋天渐渐临近，思思的脾气有了变化，她开始焦虑，每夜最喜欢做的事情是用我送她的笔重复地在我的梦里写她的名字，然后就是接连不断地下厨，吃得我的胃里没有一点空闲的地方。

　　中秋那夜，思思插在花瓶里的那只菊花终于涨满了细细密密的花瓣，我以为是季节的缘故不予理睬，而思思镇定的告诉我说我们之间的缘分已经断了。

　　来不及阻止，思思离我而去。

　　我失眠了，即使念着思思的名字我亦无法入睡。我无法想象在思思出现之前我的梦里没有任何内容时我是如何安眠的，同时我也知道了寂寞的用途。

　　失眠持续了整个冬天。

　　直到春天到来，另一个鬼魂来到了我的梦里开始做用鲜花占卜的游戏。
　　他爱我，他不爱我；他爱我，他不爱我；他爱我，他不爱我……(文/沉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