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于:2006-06-22 14:5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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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云密布的天,云层低低的压得我窒息。这是家乡的天。
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揉了揉涩得发痛的眼睛,我想哭。
“哭什么?我不喜欢男人流泪。”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天籁传来,仿佛是她在呻吟着告诉我:“你说过你不会为我而哭的,对吗?”
“嗯,不会的,我不会哭!”握紧拳头使了使劲,似是握着她那瘦若鳞爪的手,不知不觉地咬紧了嘴唇。
“没有理由哭的,既然生命的尘埃已经锁定,哭就能把她留住吗?”我对自己说着,试着笑了笑,僵硬的脸连肉都是硬的,悄然流出的泪水还是滑过了脸颊。
她要走了。一个在尘世间轮回了35年的生命还留着一口气苦苦支撑着,带着痛苦的微笑,轻轻拉着我的手,等待着上帝的呼唤。
这公平吗?不知道。都说上帝是公平的,带走她也许会有许多上帝的理由,可是,为什么上帝会单单选择她,而不选择我呢?
我望着天,双手合十,立在院前空旷的停车场里,上帝无言,我亦无语。
瑛妹要走了。
用强心机抢救她的时候,她抓着我的手死死的,像拉着我的灵魂,让我颤抖。戴着眼镜的医生想狠狠地把我们掰开。生痛,他掰的是我的手,她的手已掰不动了,硬硬的,芊细的手指似那机器人的手,只感觉到一丝丝的热度。
想掰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手能掰开,这手与手连接的情能掰开吗?当然不能,失去了意识的瑛子,情感还活着。
这只小手曾经是肉呼呼的,温暖的,温柔的,我似牵非牵着走过了35个年头。
突然,她的手动了一下,连一丝的热度都感觉不到了,抓着我的手似乎在慢慢地松开。我痛楚的心猛地跳了起来,就要冲破胸膛。突然很害怕这只手会离我而去。
我贴近了瑛子的耳朵大声说:“瑛子,你挺住,你不要走,哥哥给你买衣服去……”
我的话刚喊完,她手上的一丝热度又传给了我。弱小的身体随着强心机复跳了起来,又重重地落在床上,奇怪的是她的血压又慢慢恢复了,一会,眼睛也动了,再一会,就睁开了一条缝,苍白带有青色的嘴唇动了动。
我知道,她想说:“哥哥,你快去吧。”因为她已听懂了我的话,她不想穿着病号服到上帝那儿报道。
在北京见到她的那天晚上,我风尘仆仆连脸也没有洗就站到了她的眼前。
她不相信,让我蹲下来摸了摸我的脸,才说:“真是我的哥哥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是,谁死前也不想把一份未了的情留在人世间。
她抚摸着我的头发说:“哥,我早就想你应该来,我想穿哥哥买的衣服,我还要你一直拉着我的手。”她娇柔地说着,有点执着,还有点喜悦,灰青的脸上透出了亮光。
她的妈妈站在我的身边,爱怜地盯着瑛又难过地看着我。我知道,她想说,这是瑛精神状态最好的一天。
我把氧气罩给她放好,使劲点着头。我从没有给她过什么,甚至连一朵花都没有送她,在一个濒临死亡的人面前我能拒绝吗?当然不能,况且她还是一个爱我胜过自己的人。
我凑近她的耳朵,尽量轻轻地对她说:“先跟我回老家,我给你买一身紫红色的套装,好吗?”
她笑了,笑的有点妩媚,嘴角终于翘了起来,眼泪从她的眼角溢出,滑到太阳穴。我接过她妈妈递过来的手绢给她擦拭着,她很快甜甜地睡着了,只是呼吸很微弱。
医生说:“她快耗尽了,可能一睡不再醒来,要做好一切后事准备。”
我到医生办公室看病历,头上没有一根头发的老医生平静地说:“脑部恶性肿瘤术后转移,一年多了,熬到现在已经不错了,不会再有什么办法,还是别看了。”
我额头上的筋跳了跳,想说什么,她妈妈从外面走了进来,揽过我的头哭着说:“孩子,小瑛早就知道,只是不让我告诉你。一会车就来了,我们走吧。能坚持回到老家就不错了。”
“她去年见到我,跟我说回澳洲了呀?怎么有了病都不告诉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我努力想理清头绪,对着曾经非常熟悉的老人问。
“她从去年回来后一直没有回去,她是专门回来治病的,在外国的时候小瑛就知道自己是这个病。”她妈妈边说边擦眼泪,叹息到:“唉,真是个命苦的孩子。”
天呀!难道?难道我去年夏天见到的那个又跳又唱又可爱的瑛子早就知道自己得了这种病?难道她气喘吁吁地爬山,精神抖擞的游泳,都处在这种病魔的折磨之中?我太自私了!
我瘫坐在椅子上,脑子轰轰地响,眼前一片茫茫然。
她妈妈拉着我的手问:“你怎么了?孩子?别伤心,她一直不想让你知道,说是你的工作特别重要。”
我趴在老人的腿上久久没有起来,任凭老人拍着我的头,像哄着一个即将睡着的孩子。我的舌头咬破了,血往嗓子眼里流着,我不停地吞咽着,把苦涩一点点地装进了心里。
这是个多么可爱的女人呀!她把一切热情都留给了我,在那个和风送暖的夜晚和我说了许多许多的话,还定下了许多以后的承诺,我像是得到了全天下最让我放心的条约一样,把她送上了回家的路,还千叮咛万嘱咐说:“回家看看妈妈,回澳洲以后好好生活,找个人嫁了吧。”
她趴在我怀里尽情地哭,尽情地笑,肆意地吻,满脸沉重地告诉我:“我会很好的,你放心。就是一条一去不复返的路,我也会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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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回来好吗?我想看见你。”瑛子的声音有点着急,不像个病人的声音。妹妹在电话里喊了起来:“二哥,你还不回来呀!我姐姐都哭了。”我慌不择路跳到马路的中央,伸手拦车,把刚花了1500元买的套装往车里一扔,对司机说:“人民医院,快点!”
从北京到老家已两天了,40多个小时里我的精神一直处于一种亢奋状态,想睡,眼睛闭不上,想躺,浑身不自在。满脑子遗憾和数不清的思想,总是转来转去。
很多年以来,我曾经多次问过自己是不是真正喜欢瑛子,每一次回答都是否定的,因为我不想骗她,也不想骗自己。
上大学时她妈妈问过我,我妈妈也问过我。我都说,真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娶她。她们都给予理解的笑,还说什么:唉!这孩子眼高,真难为瑛子了。只是瑛从来没有问过我,我也不想她问我,怕她眼镜下面的那怪怪的眼神。
我贪玩、离奇、淘气、张扬、好斗,从没有安份过,即使现在有点成熟了,还有点狗改不了吃屎的成份。她长得小巧玲珑,从不喜言语,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还让一副大眼镜给盖住了。在她面前我始终感觉自己是保护她的兄长,除了这些我再也找不到关心她的理由,虽然我比她才大几个月,好象大了好多。
她的家住在我家的前面,后窗户斜对着我家的大门。小时候,她家偶尔做些我喜欢吃的,她妈妈就会从后窗户扯着嗓门喊,或者让瑛子来叫我,我总是嘻皮赖脸毫不在乎地风扫残般拍肚而去,连句谢谢也不说。
上学时,我比她高一级。由于她爸爸在外地工作,所以双方父母约定,每天由我带着她上学,从小学到初二,除了我逃学的日子,几乎天天如此。
从出租车上跑下,急匆匆地推开病房的门,看到瑛子挥了挥手,跟我打招呼。笑着像天真的孩子。
我把衣服放到她的眼前晃了晃,说:“你看,这个颜色漂亮吗?”
“嗯,真漂亮,我要换上。”瑛子两手托着衣服,眼睛看着我说。
“让妈妈来吧。”我说。
“嗯,我来。”老人抓过了衣服,想掀开盖在她身上的被子。
“不!”她坚决地推开了,用眼神求着我说:“我还想擦擦身子,好吗?”
我没有说话,把衣服放到了一边,拿起毛巾,对她说:“让我来吧。”
她摇了一下头,又深深地点了点头。
刚掀起她盖的被子,就像小时候一样羞羞地笑起来。我突然想到这是生命的阳光反照,她离那个世界越来越近了。心不由得一阵心痛,人之将死,我为什么不能满足她的全部要求?
抬头看看她的妈妈,老人沉重对我点点头,轻掩上门走了。
我一点点地脱下她身上的病衣,不由地惊呆了。拙笨的手不听使唤,不停地颤抖着。
她修长白暂的身材以前被皱巴巴的皮肤裹住,我没有太注意,如今全部的一切裸露在我的眼前,我还是惊呆了。这跟一年前富有弹性,满身活力的肌体怎能相比呀!仅仅一年的时间,就变成了如此的景像,造物主怎就如此悲惨?我不敢看了。
松弛的皮肤是一片惨青色,一根根的血管突出来,网络般附在身体上,一堆皱皱的皮堆成的乳房垂到了两侧……,我不敢思想,哆嗦着一下一下小心地擦着,生怕不小心把她的皮擦破,眼泪吧嗒吧嗒滴在她的身上……她的手抬了起来,抓住了我的手,凉凉的,声音细细柔柔地说:“哥哥,别哭,好吗?我怕看见你哭。”说完,她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她的衣服终于穿好了。我把从妻子那儿学来的描眉、涂脂抹粉的本领全用上了,还抹了一个红红的嘴唇。我说你的嘴唇够紫的,还是别抹了。她笑着摇头,还把嘴唇撅了起来。一切收拾停当,她说她要坐起来,把假发给她戴上,从镜子里看看自己……我和她妈妈一起围着她转来转去,听着她快乐无奈的笑,心里在不停地流着泪……
“二哥,你睡会吧,看你胡子拉渣地像个疯子。”晚上,趁瑛子睡觉的机会,我到哥哥家吃一点东西。妹妹把衣服披到我的身上,搂住了我的脖子:“瑛子姐不会怪你的,她出国前我经常和她一起睡,她从不让我说你的不好。”
“什么?她不是早就结婚了吗?怎么还跟你睡?”我躺到了床上微闭上眼,问坐在沙发上的妹妹。
“她结婚了?噢。对!她说她跟单位的一个人登记结婚了,只是我从没有见过那个男的什么样,也不知道她们的家在什么地方,是瑛子姐告诉我,如果你问她的事就说结婚了。”
妹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其实,妈妈去世前后我一直和她住一起,只是不想让你知道。”
“妈妈去世我回家的时候,我怎么没有见到她?”
“妈妈去世后,全家人等了你两天,第二天早上她就到北京了签证了,说是妈妈走了,她就可以无牵无挂,可以对你有个交代了。你走后不久她也就走了。从此我也只是跟她电话联系,在北京治病一年多,我都不知道,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妹妹站起来说:“我也应该走了,我不在家你外甥睡不了,你别胡思乱想,好好睡会吧,先给我嫂子打个电话吧,免得她担心你。”
“嗯。”我答应着妹妹的话打开了手机,信息声叫了起来,很多条涌上屏幕。
“老公,我们结婚时她穿着红旗袍一直陪着我,那时我就知道她喜欢你,你好好照顾她,让她安心走吧,我和孩子别担心。钱不够告诉我。”
我一句一句地读着,阵阵暖流涌向心里,抱着手机晕呼呼地想睡。
刚迷糊一会,她妈妈就打电话给我:“医生说,她快不行了,你还来吗?”
我说:“当然,那么远的路我都来了,能不去吗?”
凌晨,大地还在沉睡的时候,瑛子安静地停止了呼吸,似乎是沉深地睡着了。
这一次没有上强心机,她拉着我手松开的时候,我站起来抱起她的头,想再一次把她喊醒。
她妈妈摇了摇头,把氧气罩移开,自言自语地说:“好孩子,你上路吧,别再受罪了。”
这是一个小时前瑛子的唯一要求:“哥哥,妈妈……不要再救我……让我安静地走吧。”
秃头医生站在床头,目光冷酷地看着我。
我弓下身子把她已僵硬的胳膊顺着身子放好,用棉球把她的鼻血清理干净,一只手抚摸着她只剩下两块骨头的脸,把她还没有完全闭上的眼睛轻轻合上,再整整昨天下午我刚刚给她换上的新买的衣服,把她轻轻抱了起来。
她身子直挺着,跟从北京回家时倦缩在我的怀里相比沉多了,似乎抱着一块冰冷的石头。
那时,她说,哥哥,你抱我回家吧,我真想永远这样呆下去。
现在,我说,妹妹,我把你送走吧,我是你最后一刻的永远。
那时,她说,哥哥,我是不是像个孩子?永远没有出息?
现在,我说,妹妹,你像个孩子多好呀!就是到了天堂,你也永远年轻呀。
她的面色是青白色,昨天才给她洗过的脸上还留着点点血迹。
我把她抱上送往殡仪馆的车,让她安心地去上帝那么报道。那时,我的全身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任大家喊着我,我还是装作没有听见,拦车逃离了她,我满脑子里的思想就是:我要回家!再多呆一分钟我可能崩溃了。
我不是属于她的,她也从没有属于我。生命是有责任的,我还有自己的那片天。
她给予我的我永远还不上,再也不用还了,现在,她已走在去往的天国的路上,我还能如何选择?
从老家回来终于睡醒了,看看表夜里11点多,竟不知道如何往下写关于我和她的故事,原来不平静的心是连文字留不住的,既然一切都成为往事,留下这么多的文字还能起什么作用呢?是慰藉?还是纪念?一了百了,还有什么不可以放下?剩下我只有祈祷上帝,让她早日到达天堂吧。
站起来,推开窗户,冷风透骨,此时我才感觉到:家,是如此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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