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流学习】转载的《 风水的环境观及其错误 》

文 ◎ 张功耀
编者按：“风水”，一种甚至在欧美广为流行的、古老的东方文化，千百年来，一直似有若无地影响众生，无论帝王还是百姓。国家住宅与居住环境工程中心曾发布《2004年健康住宅技术要点》，明确指出：“住宅风水作为一种文化遗产，对人们的意识和行为有深远的影响。它既含有科学的成分，又含有迷信的成分。用辩证的观点来看待风水理论……有利于吸取其精华，摒弃其糟粕，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中南大学张功耀教授长期关注和研究风水，对风水具有独到的见解，出版了《张功耀教授说风水》一书。因此，本刊特约张功耀教授就风水的环境观进行深入剖析。文中作者提出的见解独特，观点犀利而坦率，相信定能吸引读者。
值得指出的是，在约稿过程中，本刊主编与张功耀教授有过几次emai的往来。张教授很喜欢园林，对园林也有独到见解，如他认为园林不是纯粹的自然营造，而是包含自然和人为过程融合的一种新的文化创造活动。如果要把园林建设升华一点的话，他认为可把园林建设广义地划到“大地艺术”一类。


有文献表明，我国从东汉开始逐步形成了一种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文化现象，那就是风水。有人认为，风水属于中国古代流传下来的环境科学。这是错误的。风水与环境科学毫无关系。但是，风水的确存在一种环境观。值得我
们思考的是，风水是怎样的一种环境观？它与我们通常所讲的环境科学究竟有什么区别呢？
一、风水从自私的动机出发致力于环境选择，而环境科学致力于为全人类的生存和繁衍进行环境营造。
风水的基本思想是选择一个符合风水师审美标准的地方去安顿活人或者安葬逝者，并且毫无根据地认为，这样还可以为活人带来世世代代的好运气。否则，宅主就要倒霉，最严重的还要断子绝孙。
其实，我们每个人对环境都有自己的审美情绪和审美标准。风水师自然也不例外。而且，风水师的审美情绪和审美标准也未必能够超乎我们之上。所以，由风水师做出的环境选择，往往也与我们的环境选择观念相吻合。这也
是风水师讲出来的话“很有道理”的奥秘所在。
但是，一个本来很好的自然环境，被风水师选中以后，就有可能遭到很大的破坏。比如，在优雅的西湖边堆几座坟，估计就会大煞风景了。同样道理，在一个茂密的山头上，选择一些“万年吉地”盖别墅。那些别墅，在近处看
来，自然是环境优雅的好去处。可是，从远处看去，却像是把一个原本郁郁葱葱的山头变成了“瘌痢头”。
有人认为，倡导风水有利于环境保护。其实大错！风水的最大为害恰恰就是严重地破坏环境。而且，遭受风水破坏的环境，恰恰又是那些原本最好的环境。众所周知，哪里有最好的环境，哪里就会被风水师点去葬坟或造房。
以湖南为例，一个可怕的展望是，如果长沙市政府不加严禁，长沙市的岳麓山恐怕早就变成乱坟岗了！
与风水师选择环境不同，环境科学致力于环境营造，也就是努力保护和营造最适合于人类居住的自然环境，而不是像风水师那样，把原本公共所有的好环境变成私人占有的墓地或别墅。诚然，风水师有时也倡导所谓的“环境营造”。但他们的“环境营造”是为宅主的私人“风水利益”考虑的。比
如，在房子前面垒两根柱子“避煞”，在住宅小区左边或右边的山梁上建一座塔“镇邪”，等等。风水师的这些所谓的“环境营造”，实际上不能产生任何环境效益。它与环境科学倡导的环境营造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二、风水师的环境观是不变的环境观，环境科学是变化的环境观。
风水师之所以热衷于环境选择，是因为他们认为，被他们选择了的环境将永远都是好环境。而那些未被他们选择的坏环境，世世代代都是坏环境。与风水师的环境观不同，环境科学从一开始就认为，环境是可以改变的。这些改变既可以由自然的原因引起，也可以由人工的努力去实现。
香港（含香港、九龙、新界）总共1095平方公里的土地。1841年被英国人强占为殖民地的时候只有7450人。与唐朝就开始置县的舟山群岛相比，清朝时的香港是地地道道的蛮荒之地。可是，现在的香港明显比舟山繁荣得多。
上个世纪90年代中叶，上海市决定开发浦东之前，上海还流行过一句话：“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但是，现在浦东的居住环境明显比浦西要优越得多。这些地方的自然环境之所以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不是靠风水师的环境选择产生出来的，而是依靠环境科学营造出来的。人对于环境变化的主观能动性，就在于人可以营造环境，而不是消极地适应环境；更不应该像风水师那样，为了自己不可靠的“风水利益”去选择和霸占环境。至于因为沧海桑田的变化而导致环境的重大变化就更加不在话下了。甘肃的月牙泉、新疆的罗布泊湖、以及黄河在历史上的多次改道，都见证了环境在自然力的作用下的变迁。还有一种地球地貌的变化，不但缺乏科学知识的风水师意想不到，就是20世纪以前的地球科学家也缺乏认识——那就是地质板块移动引起的地貌变化。喜马拉雅山、安迪斯山、阿尔卑斯山、东非大峡谷，就是地质板块移动、碰撞、挤压、镇压、撕裂造成的。
三、风水师不能正确理解环境要素，更理解不了环境要素的作用。
风水师在进行勘舆、认龙、找穴的时候，有些环境要素实际上是不能成为环境要素的。比如说，一个小山包（风水当中的“砂”）位于左边或位于右边，其环境效果是一样的。同样道理，一条水渠是从右往左流，还是从左往右流，于当地环境都没有什么大的关系。还有一些风水师比较忌讳的环境要素，可能对改善环境更加有利。比如说，风水师在进行环境选择的时候，建议住宅前面不能有两口水塘，因为它像一个“哭”字。但是，从科学的环境观
来说，只要好好利用和经营这两口水塘，它们反而能够产生更好的生态效果。
最近，在现代风水师中间兴起一种“勘舆治病”的理论。说是风水师可以避免不少地方病、传染病、重金属中毒、血吸虫病等等。他们最振振有词吹嘘的就是黑龙江省克山县的“克山病”。他们认为，克山县之所以流行克山
病，是克山县的风水不好。如果趁早请风水师勘舆一下，不在克山县定居，“克山病”就可以避免了。可是，在这里，他们表现得非常无知：
1. 克山病虽然是一种地方性疾病，但也是一种古老的疾病。风水存在那么多年，风水师早到哪里去了？
2. 虽然这种疾病最早是1935年在克山县发现的，但这种疾病并不局限在该县这一个地方，而是从东北到西南
的一个狭长地带。不经科学家指点，有哪一位风水师可以根据自己的勘舆，画出这个狭长地带的地图来？
3. 克山县其实是一个好地方，素有“黑土明珠”之称，面积3186.2平方公里，全县总人口47.4万人。由于医学的进
步，克山病已经可以预防，发病率也越来越低，发病后基本上都能够治愈。这个县现在人口的平均期望寿命是男性
72岁、女性76岁，不比全国任何其它地方差多少。怎么说克山县的风水不好呢？
可见，就周边环境要素对人类居住环境的影响来说，只有科学才能够真正地认识它，风水师是不可能真正理解环境要素的意义的。
四、风水师缺乏征服恶劣环境的信心、勇气和能力。
风水师是依靠捏造“风水缺陷”诈骗钱财的骗子。所以，许多风水师口中的“风水缺陷”其实不是什么缺陷。比如说，在民居的西北面有一片小树林，西南方向有一条小溪流，这本是一个相当好的民居环境。可是，风水师硬说
这样的居住环境犯了“煞”。居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女的要淫荡，佳丽要早死，母亲也会经常犯病，子孙后代也没有好日子过。正所谓：
乾地林木妇女淫，沟河重见死佳人；
坤地水流妨老母，子孙后代受孤贫。
风水师没有“风水缺陷”都要捏造出风水缺陷来。有了“风水缺陷”就更加惶惶不可终日了。
事实上，我们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不可能完美无缺。像“坐北朝南”那样的方位选择也往往不能够做到。城市建设尤其如此。当左边的街道房屋坐北朝南的时候，右边的房屋就很难再继续坐北朝南。在南北向的街道两边建房子，不是坐东朝西，就是坐西朝东。可见，民居建设的所谓“风水缺陷”总是存在的。问题在于，有了“风水缺陷”之后，我们该怎么办？是用风水迷信去无事生非、自我恐吓、消磨自信，还是以科学的态度面对现实、奋发自强？
在历史上，曾经有过一个以色列王国。后来，这个以色列王国衰落了。现在的以色列是经历过艰难的犹太复古主义运动之后、在1948年白手起家建立的新型国家。由于历史的、宗教的、文化的和国际政治的原因，以色列的国
际地缘政治环境十分恶劣。它北靠黎巴嫩、东濒叙利亚和约旦、西南边是埃及。这些都是以色列的敌对国家。就以色列国内的自然环境来说，依据中国风水师的说法，恐怕也是“诸事不宜”。它现有国土面积，加上有争议的耶路撒冷东部和戈兰高地在内，也只有2.2万平方公里，其中沙漠占去了1.2万平方公里，剩下的部分还包括无法住人的中央高原地带和约旦大峡谷。相比较说来，中国长沙的面积1.18万平方公里。长沙市市区素有“山水洲城”之称，下属的浏阳市在晚清的时候还被誉为“东方小瑞士”，其余各县皆为风水师们所一再赞扬的风水宝地。这样算下来，以色列适合于人类居住的国土面积远不如一个长沙市。但它却比长沙市多挤进了140万人常住人口。就水资源状况看，以色列的水体面积不到国土面积的1%，年降水量只有200毫米，为世界上最缺水的13个国家之一。按照中国风水先生的说词，以色列那个国家的风水不知道有多“凶”，也不知道有多“煞”。
可是，以色列民族从来没有被这些“凶”或“煞”所吓倒。当然，他们也没有要中国的风水师去为他们做符镇驱煞避邪。2006年，以色列的国内生产总值达到了1773亿美元，是全湖南省当年国内生产总值的1.89倍。此外，以色列不但创造了经济和军事上的奇迹，而且在科学和文化建设方面成绩斐然。到目前为止，以色列已经有四人获得了诺贝尔科学奖，两人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一人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一人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湖南出了一个至今还有争议的曾国藩，风水师就把曾国藩祖坟的风水吹到天上去了。一个白手起家、自然环境恶劣的小国，在短短60年时间里培养出了8个诺贝尔奖得主，又应该作怎样的风水吹嘘呢？我们不妨这样换位假设一下，如果以色列人也像我们中国的风水信徒那样去寻找和抢占风水宝地，对存在“风水缺陷”的地理环境表现出怯懦，甚至无病呻吟，那原本就不多的风水宝地，不是被死人占据，就是被房地产商圈走盖房子，再加上修路、修机场、盖工厂、办学校，恐怕以色列早就自灭了，它还能取得这样的经济成就、军事成就
和科学文化成就吗？
我们中国的“风水宝地”也已经不多。960万平方公里的领土上，27.38%已是荒漠，永久宜稼耕地只有世界平均水平的38.6%，而我们的房地产商和政府部门，至今却还在那里听信风水师的谣言，热衷于抢占“风水宝地”。
五、风水的环境观妨碍国家的工业化建设。
由于风水“环境观”的偏狭与自私，它不但破坏自然环境体系和社会秩序，更重要的还表现在妨碍国家建设方面。风水师今天说这里是龙脉、明天说那里是风水宝地；今天说这里凶、明天说那里煞。他们其实并不真正知道工
业化建设对自然环境的破坏，如废渣、废水、废气对环境的影响都不在风水师的堪舆范畴之内。但是，风水师为了某些自己毫无根据的“风水利益”，却经常打着风水的旗号来妨碍国家的工业化建设。
在晚清的洋务运动中，这样的风水妨碍最为明显。所谓“洋务运动”，其实就是中国最早的工业化运动。因为那时没有“工业化”这个词，才把它叫做“洋务运动”。众所周知，搞工业化建设，需要开矿、修铁路、建工厂、拉电线。中国的风水师认为，这样做会破坏地脉，于是拼命阻挠。1876年，李鸿章任命唐廷枢主持洋务运动中的铁路建设。后来，他终于主持修通了一条从唐山到胥各庄9.7公里长的铁路。1881年，用蒸汽机车牵引车厢试车成功。可是，朝廷里边有人向慈禧太后进言说，这条铁路震动东陵，破坏皇家园林的风水，机车煤烟有伤禾稼。太后闻后震怒，迅速派人下来查办。查办结果是，不许使用蒸汽机车牵引车厢，改用马拉车皮，创造了世界铁路史上空前绝后的马拉铁路。
中国的工业化建设，存在许多障碍，有来自政治方面的，也有来自经济方面的，当然还有来自科学技术方面的。中国的工业化建设还要克服“风水障碍”，全世界恐怕是独此一家。好在当时主持洋务运动的官员头脑都还比较清
醒，像曾国藩、李鸿章、张之洞、郭松焘这些领袖人物，都不信风水。学者也十分配合，如郑观应、魏源、谭嗣同等都是反对风水的。要不然，中国的工业化建设，不知还要出多少荒唐的事情。
诚然，工业化建设必然带来对环境的不利影响。这既是不可忽视的，又是人类在其文明进步的过程中所难以避免的。环境科学存在的意义就在于，它能够预见工业化建设的未来，借以指导人们防患于未然；事先采取一些主动的环境措施，使工业化建设造成的环境破坏降到最小；或通过科学的营造手段重新修复曾经遭遇破坏的自然环境，还可以做到工业化建设与环境保护同步进行。
由上可知，风水的环境观是一种自私而且偏狭的环境观。它对自然环境、人文环境、社会秩序，和国家的工业化建设，都有着相当大的危害。要避免风水的环境观扰乱人们的思想，危害社会安定团结，尤其是公共环境的私人
占有。我们应该努力破除风水的环境观，弘扬科学的为、全人类谋取环境福利的环境观。
张功耀 中南大学科学哲学及科学史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