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道的沉思

因病之故，来到附近一所声名显赫的甲等医院。

等待期间，在医院走道上往返徘徊。两旁是成群的病患和医生匆匆走过。人们目光中透出惊慌、疑虑、畏惧、担忧等种种神色。与此相反，打扮整洁的医生在人群中旁若无人的说笑或匆忙而过。

不时有病重者面容憔悴地躺在车上，在走道上与众人交错而过。疾病，使人的脆弱和无助生动而直接地呈现。在医院里，形形色色的疾病和病人汇集，为了某种希望而等待被妙手回春。

疾病，骤然改变了正常生活，将人抛入无可逃避的境地。于是不禁深思，疾病，对于现世中众人究竟有何等意义？对于一个人来说，生病，究竟有何等意味？

生死或许无常。如果死亡无法拒绝，我们同样无法拒绝对生命的留恋。然而，在现代化的医院里，比疾病和死亡带给人的痛苦更甚的或许是，对疾病和死亡的熟视和麻木。

时代和技术进步使规模化救治成为可能。现代化医院因此诞生，医生亦因此成为一种体面职业。医生原以救死扶伤为职业宗旨：生理的疾病和心理的创伤有时同源。然而，在市场和资本的作用下，医生成为一种普通职业——医生也须以其技术而谋生乃至获得经济效益最大化。如是，收入而不是医治结果乃成为最优先考虑的目标。

在市场化和产业化的口号下，医院遂以企业原则规范一切，效率和效益成为至上原则，道德自律则一再被边缘化。当作为拯救对象的病人成为一种产品和零件，原本同样神圣的医生和生命就此轻若微尘。

在医院走道，我们会遭遇很多熟悉的目光和表情：它们漠然、无神，彼此匆匆交错。这样的故事不算陌生：XX医院因工作过失而造成重大医疗事故。更加令人骇然的是，为避免成为累赘，影响效益，某医院医生竟合伙将垂危病人集体弃置荒野，任其无助死去。

疾病或者死亡一旦成为熟视无睹之物，则人之生命也将因此无足轻重。在漠然神情中，人彼此成为无关紧要的一个客体，其健康、生动、衰老、痛苦和死亡并不能激起同类的相同感受。悲悯和同情成为一种多余。

于是，出现了一种意味深长的反讽：技术越是进步，人掌握自己命运的力量就越发软弱。还有什么比人人自取其私而罔顾同类更可怕的事情呢？

贾平凹染疾，有传染，平常一众友人避之不及。遂生感慨：究竟是谁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