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光复 “第八次建筑与文化学术讨论会”书面发言稿

建筑哲学的真伪、现实功利及其他——中西建筑哲学概说的现代史局部观感 　　郑光复
杨廷宝、梁思成、柯比西耶、路易斯·康这四位先贤的建筑哲学今犹富有现实性，有必要温故知新。

　　杨廷福和柯比西耶

　　他们的设计有相同处：从复古、仿古到现代建筑，都做得很好。而不同的是：柯比西耶变离其宗，杨老变不离宗。这宗即建筑哲学。

　　柯比西耶设计有四变：一、复古仿古；二、简化仿古；三、现代主义，这三者是走向建筑革新的过程；四、当作雕塑的异化。这异化是对建筑本质而言。
朗番教堂异化之根早见于《走向新建筑》，生硬杂凑“建筑是居住的机器”及“建筑是艺术”于一书，是两极对立的二元反复。

　　杨老的设计有六变：一、中国古典；二、欧洲折衷主义；三、Ａrt Deco式；四、现代主义；五、现代而有少许简化的仿古装饰，这第五变是他最主张的样式；六、经济实用的简易房，应抗日战争及战后初期之急需。
但杨老六变不离其宗，始终以客观要求为前提。
我曾请教他，建筑师在设计中能实现多少自己的主张？他说，能实现20％就不错。在上世纪60年代初讨论建筑风格时，他始终坚持要全面，反对片面突出艺术性，或其他任一要素，对此作哲学概括则是：在物质性主导下兼顾精神性，两者主从分明而平衡。他说，凡事总有适当的“度”，过了度就不好。看来承传“中庸”，及阴阳和而不同的有机相融。

　　杨廷宝与路易斯·康

　　他俩同窗好友，走的几乎完全不同的路。

　　路易斯·康的特点是以理论创新推行自己的设计，而其理论特征是移植存在主义，新包装而老内容，在本体论层次并无创见。

　　他借哲学为营销手段，前无古人地故弄玄虚，此后西方的伪建筑哲学变本加厉。这“伪”一在于不从建筑自身寻求规律，不从建筑本身的规律作哲学概括，而生硬套用哲学家的哲学，牵强附会。二因生搬硬套不能符合建筑之实，以至不能自圆其说。三在于极主观。四在于已成为建筑神学，或建筑经院哲学。五是极端晦涩虚伪。

　　在建筑设计方面，他不失为世界一流大师，又颇有不足。

　　杨廷宝与路易斯·康相反，首先是不谈抽象理论。其次，他多次说外国杂志上的新样式，其实在国外也极少。其三，他又说：尽信书不如无书。其四，在教学中要求从生活中体验、观察、测量、速写，记下来。实现要求设计与知识来自客观现实与客观条件。

　　总之，杨老的建筑哲学是客观的，从物开始，经由心设计，回到客观的物质世界。彻底与路易斯·康相反，康是主观的，从心开始，经由物质手段，仍归于心。
杨老未在世界舞台上充分展示设计才华，更无理论独创，但他的建筑观念大体正确，其设计与自己的国家、人民共命运。抗日战争中及战后初期如此，又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以国际学术活动配合我国恢复联合国的席位，为周总理所器重。杨老在历史巨变中尽了自己那份责任。昭示后人的是，先做人，然后是建筑师。

　　路易斯·康在二战中有何可赞叹的作为？不敢妄断，而其理论的实质是远离大众的，则可认定。
杨廷宝与梁思成

　　梁思成先生是驰名国内外的中国古建筑史学家。

　　梁先生的建筑哲学，首要的是从其社会实践中认识：20世纪50年代初他提出建筑要“社会主义内容，民族形式”的原则，随之复古主义风行全国，从他爱国之心而言无可厚非。而实践中带来的是大浪费，以至有必要通过“反浪费”的活动，在全国批判那阵形式主义。而且就意识形态及面广量大而言，那次复古之风，较之民国初年的复古仿古，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么，“社会主义内容”又是什么？留下了令人心痛的悖论。

　　与梁公相比，杨先生轻视理论，实在也是让我们这些后人深感遗憾的。

　　杨老在设计教学中常说，这可以，那也可以。令学生茫然。诚然此论植根于深厚的实践，和广泛的全球性考察，十分珍贵。但局限于经验，与对建筑法则的不可知论，不利建筑的发展，并为形式主可乘之隙。

　　建筑设计总有多方案，生活本身丰富多样，尤其审美样式更是众口难调。孤立而论，几乎没有绝对的是非，复古、解构皆无不可。但是，仍有两大客观的是非标准：一是可以量化的经济、技术、环境和实用各方面的科学法则，规范、规定、指标等等；二是置建筑于时空大背景与种种条件的前提下，建筑设计的是非分明。

　　梁公的建筑哲学属主观臆断；杨老的归于唯尊客观。这两种极端都遗患至今。

　　现实中的历史影响

　　古老的匠师传统，适应建筑缓慢的变化。19世纪末，建筑业危机中出现了以理论创新开拓市场的新潮流，也是主动促进建筑的发展。柯比西耶为那次大变革的代表者之一。

　　20世纪中期，路易斯·康借哲学重新包装现代建筑的异化，回到黑格尔《美学》的谬误，开创伪建筑哲学的歪风。

　　四位先贤随工业时代而去,但遗响不辍，影响深远。

　　随着经济结构转型，建筑设计业从工业时代的高峰，衰落为信息时代的“夕阳产业”。于此时出现的后现代主义，解构主义等等样式流派，变本加厉故弄伪建筑哲学之玄虚，夺取市场。来中国作恶的如安德鲁，库哈斯等人，而受害者是真正的建筑师、业主、及纳税人。

　　我们不能再沉默了。我们不再沉默。

　　此文是东南大学建筑系郑光复教授在“2004全国第八次建筑与文化学术讨论会”上的书面发言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