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于:2006-02-21 14:57:21
来自:站务休闲/闲聊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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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一入冬,笨白杨的叶子刚落尽,母亲就忙活起来了。母亲忙的内容之一,是针对自家地里产的那些谷子。
谷子去了皮就叫小米。小米焦黄焦黄的,散发着香气,母亲粗糙的双手,让它们赋有了人间少有的灵气和仙风道骨,看着小米在母亲手里显得滋润无比,心里感觉怪痒痒的。一直以为,如果没有母亲那双粗手的侍弄,再好的小米也是死的。
母亲把小米做成了茶汤,小米就在母亲冬天里的那双糙手里活了。
做茶汤,首先要"粉"米。冬天,某个下午,母亲把一簸箕小米,泡在水里,到第二天一早,经过水分子一夜的侵蚀打磨,小米被泡得酥软无力,粉嘟嘟的,越发显出焦黄的身段来。母亲瞅准火候,用笊篱把它们从水里捞出来,就捞出了一个其乐融融殷实而富足的大家庭,厚实富裕,宽绰而绵延不绝。冬天里的日子就在母亲的手里,如那细细的小米,变得绵长而韵味十足了。
"粉"过的小米,要厚厚地凉晒在簸箕里,等有六七分干了,再拿到石碾上去碾。六七分干的小米正是拿到石碾上碾的最好时机,过干了,一碾,米粉就随风跑了,过湿了,又很难碾到有白面那样的细度。母亲对"粉米"、"凉米"的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母亲是村里做茶汤的一把好手。
粉过、凉过之后,小米被母亲倒在石碾上,母亲就推着石碾一圈一圈地碾。冬天就在母亲一圈圈围着石碾走过的日子里,变得细细长长了起来,如艺人手里拉的二胡,丝丝缕缕的,慢悠悠地飘荡在有点阴郁的天空里,充满了人整个的心房,让人难忘。等石碾上的小米见白了,母亲就用竹箩细细地筛,沿着竹箩密密的眼孔落下去的,就是茶汤。被竹箩细细的眼孔阻住了下不去的,又被母亲倒在石碾上一圈一圈地碾,等再见白了,再筛……然后,再碾,再筛,直到所有金黄的小米,全部通过竹箩那细细的眼孔为止。
小米变成了茶汤,一个全新的世界就在母亲手里诞生了。新奇、香甜而富含了绵绵不断的勃勃生机与活力。
碾米的过程很费事、很累人,往往一簸箕小米全部变成茶汤了,母亲整个人也变白了,那些细细的茶汤粉末总会或多或少地飘散到母亲的头上、肩上,如初冬的早上薄雾般的冬霜,让整个大地显出劳动过后的肃穆和庄重来。走在冬天农村的大街小巷上,远远地,看到哪个农村妇女,一头白粉,满身白气,手里端着簸箕来了,那准是到石碾上碾茶汤去了。说碾米费事,是说它要占用很长时间,要把一簸箕小米碾成茶汤,非得整整一上午不可。小时,村里的石碾少,就那么村东村西地散落着几盘,在石碾上碾茶汤,是要耽误别人用石碾的。没办法,就得早早去占碾,往往都是天没亮,母亲就早早到碾上去了,也是为的早点碾完,好给那些等着用碾的人家腾地方。冬日农村的黎明在母亲碾茶汤的吱吱碾声中慢慢醒来,它伸一个懒腰,揉一下惺松的睡眼,母亲额头细密的汗珠羞红了它的脸宠。
粉米、凉米、碾米,一气呵成之后,茶汤终于做成了。为了便于保存,刚下石碾的茶汤还需要放在冬日的阳光下慢慢凉晒,等干了,收好,就收起了一份富足而让人踏实的日子。有茶汤相伴的冬天是让人感到愉快和幸福的。
寒冷冬天的早上,往往是我们还没起床,母亲就生好了炉火。母亲先烧开一壶滚烫的热水,给我们每人冲上一碗茶汤,随热水一齐冲下的还有一丝甜甜的母爱。
有时母亲会在茶汤里放点红糖。红糖在茶汤里化开后,变成一条条丝丝缕缕的红丝线,夹杂在粘稠的茶汤里,甜甜的,如萦绕在母亲心间无限的牵挂和期盼,多年以后的今天想起来,一直感恩着一条红丝线在茶汤里的缠绵、甜蜜与爱意。
前几天,听到楼下有人吆喝着卖茶汤,买了一点,冲了来喝,哪里还有记忆中茶汤的香甜呢?跟几个同事说起来,有明就理的就说,那是用机子拉的,没有石碾碾出的细、白,怎么说也少了点味道。其实也曾到商店里买了那些包装精美的贯名什么老太茶汤的来喝,同样没有了记忆中茶汤香甜的味道。
如今,母亲年岁大了,再到石碾上矻米已经不现实了,看来,记忆中母亲的茶汤已经成了永远的回忆,要被封存到记忆深处的相册里了。
母亲的茶汤,经风经雨经世面,让我在这冬日的上午,在某个地方不经意间想起时,虽隔了千山万水,还是感觉到了丝丝缕缕香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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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我来说两句 抢板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