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允许你记得蛋炒饭的味道

北京青年报： 听那片海 2005年11月18日

　　◆欲望城市

　　许阿姨是个烹饪高手，她即使在夏季里挥汗如雨，也要在厨房做出诸多美味出来。我每次到她家总是吃得肚子圆滚滚，因为我是个见了美食就流口水的人。

　　许阿姨很疼我，甚至比她的儿子更爱我。我是瑞安带回家的第二个女朋友，她总是说见我第一面就感觉我们两个人非常有缘分，因为我很能吃，她不喜欢明明瘦得像排骨还是大叫要减肥的女孩子。


　　我曾以为，我对她的称呼会改成“婆婆”，我和她都这么以为。我从小没有妈妈，爸爸一个人扶养我长大，辛苦异常，同时也培养成了我从不挑食的习惯。何况许阿姨的饭菜做得确实美味。有时候吃着热气腾腾的饭，我的眼泪会打转，这么温馨的场景，我从小便没有享受过。

　　她对我好，待我如亲生女儿，我晓得，亦待她如亲生妈妈。

　　但是，她毕竟不能代替瑞安来爱我。瑞安和我性格不合分手数月之后，她不停打我电话，邀我去吃饭，她还不知道分手的结局，以为我和瑞安跟往常一样吵架赌气而已。但，这次，是真的分开了。

　　她电话里说，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烟熏巴鱼，辣子鸡，香辣蟹。

　　我搪塞着，说单位加班。她坚持，一定要来，你不来，我就不吃药了。

　　她有糖尿病，不敢吃含糖分的食物，但是她每次总在烟熏巴鱼里加糖，因为我喜欢吃，所以她只做给我吃。

　　我到的时候，她开门，满脸微笑，我鼻子一酸。她拉着我的手：“快坐下，我也给瑞安打电话了，他十分钟后到家，我没告诉他你来了，他回来我就让他向你认错。”

　　我坐立不安，思忖着如何开口说出分手的事实，瑞安怕她生气，一直没有说。

　　十分钟后，瑞安进门，同时进门的还有一个清秀的女孩子。我愕然，她更愕然，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尴尬窘迫异常。

　　那一晚，对着满桌的美味，我第一次感觉难以下咽，只觉得喉头哽咽。许阿姨招呼我们吃，她只吃了一点点，就说到厨房去热热已经凉了的菜。

　　我是一个粗食的人，跟许阿姨一样，喜欢吃海鲜，喜欢吃鱼，喜欢吃辣。那女孩子恰恰相反。我看着瑞安对她百般照顾，就起身到厨房里，看见许阿姨背对着我抹眼睛。我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说：“对不起。”

　　一周后，她给我打电话，要我去吃饭。我已经在办理辞职手续，要到另外一个城市去。于是说：“许阿姨，我再去似乎不太合适，虽然我很想去，但是瑞安会有想法的。”

　　下午，我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她已经在那里等着，跟我讲：“我跟瑞安说了，他不会回来的，最后一次，去我家。”

　　我跟着她到了她家。只有我们两个人，五分钟后，她把一碗蛋炒饭摆在我面前：“吃吧。”

　　我一愣，我以为她会再做非常非常好吃的，当作最后的晚餐。

　　她坐在我旁边，说：“你和瑞安之间的感情，我不能多说什么。但是，我会非常想念你的，或者，比瑞安更想念你。”

　　我的眼泪终于滴下来：“我也会想你，像想我妈妈一样。”

　　她握了握我的手：“你到了别的城市，会跟别的男人恋爱，然后结婚，那个男人的妈妈你会喊她‘婆婆’。你‘婆婆’也会做饭给你吃的，你现在把以前吃的我做过的饭的味道都忘记了吧，只记住这碗蛋炒饭的味道就行了。”

　　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个忘了名字的女作家写过这么一段：外公带她去上海著名的饭馆，只给她半份蛋炒饭吃。“我外公点了他喜欢的菜肴，再喝一点酒，外公会给我尝一点点他吃的美味，并对我说，等你长大以后，这些好味道再也吃不到，因为只有这些厨师会做出这么好吃的菜，你长大以后，他们全死了。所以，你不要吃外公的菜，你要是吃了，你一辈子会伤心的。你只要记住蛋炒饭的味道就行了。”
许阿姨也是怕我以后想起她，伤心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口味，大概她以后要按照瑞安新女友的口味来做饭，那么她是不是，是想让我，忘记她做的菜，忘记味道，忘记瑞安，来追逐和开始自己真正的幸福呢。


　　我跟瑞安分手一年后，许阿姨因病去世。瑞安把这个消息发在我的邮箱里。

　　我不会一辈子伤心的，那美妙的蛋炒饭我会回味一生。我每次在外吃饭，总喜欢点一盘蛋炒饭，我跟她的缘分，止于那一碗蛋炒饭，但对她的想念，总在下一碗蛋炒饭。许阿姨也是怕我以后想起她，伤心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口味，大概她以后要按照瑞安新女友的口味来做饭，那么她是不是，是想让我，忘记她做的菜，忘记味道，忘记瑞安，来追逐和开始自己真正的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