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于:2005-08-19 14:24:19
来自:站务休闲/闲聊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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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给我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女人。
银色的无框眼镜,直到脚踝的黑色呢子大衣,手上是绒线手套,跟北京冬天的气氛极为合拍,走廊里黑乎乎的,相貌倒看不大清楚。她拿眼瞟了我一眼,说,何淼是吧?进来。
我于是提着笔记本和冒牌DIOR手提包晃进了屋。
这个地方不像刘经理说得那么好找。我在请示了三个保安后撞大运的摸到了一个角门,上了楼梯拐两拐,看到一个宽敞的会议室。正对着电梯,唔,对了。
“这里没有暖气,窗户是漏风的,下次记得多穿点过来。”
“哦。”
会议室里坐了有十来号人,只有一个男同事。女人们从20来岁到40岁不等,有两个很年轻的女孩子正在装订。屋子很大,光线一般,真的很冷。我跟着女人走过一张张办公桌,没有人看我,桌上文件夹叠叠,铅笔散落在四处。
我突然就有一种被卖了当苦力的不祥预感。
“经理,她来了”。女人在屋子尽头最大的一张桌边立住,“这位是刘经理。”
叫刘经理的女人抬起头来,拢拢头发,然后往椅子上一靠,说“你们几个实习生过来。”我四处张望着谁也是实习生,那两个正在装订的同事已经走到我身边站成一排了。“你们在这里做实习,就要跟正式员工一样。要多学多看多做多问,不要怕吃苦,一切要以公司的利益为出发。”经理顿了一顿,看我们站着默不做声,说“小吴去把我让你做的底稿拿来。”其中一个穿桔色棉衣的女孩子迅速的捧来一本活页夹,毕恭毕敬的送上。
经理歪着头,先是挑剔的找了几处不规范的地方,小吴都不住的点头说对,对。我立刻把经理威严的声音抛到脑后了,有些别扭的想,这女孩子好好玩,经理说得对不对难道还要她来同意?这样严肃的场面于我很不适合,我只是说唔。经理随后胡乱翻到一页,说“这里我做了一项调整。你们看看是什么缘故。”
我凑近了一看,一笔100多万的应收被调到了其它应收,明细是子公司流动资金周转借款。小吴抢先回答说,是关联方内部交易吧,不能跟其它外部购买商一样列示,所以从应收账款调出来。旁边黑色羽绒服的姐姐低声说还没想好,经理看着我,“你说”。“应收账款是用来核算主营业务收入的,子公司的借款属于公司之间的资金往来,不能放应收吧。”虽然我很确定,可一碰上经理的不带任何表情的脸,我的底气就丢了大半。“你说的对。以后你就坐我旁边。赵会计先领她去楼上盘点现金。”
你跟我来吧。赵会计身材很魁梧,是那种风风火火的类型。我放下东西,只说了一个唔,就紧跟着走了出去。
老天一定要原谅我不善于人际,或许我真应该对经理说点什么,除了那个没出息的唔字。
电梯在七楼打开时我还犹如梦游一般。前台小姐正在涂指甲油。赵会计丝毫没有理会我的神游状态,兀自地向财务部走去。
“小谈,把保险柜打开。事务所的人盘点现金”
若不是紧跟了后面这句话,我一定会以为自己参与了抢劫,目标就是那只绿色的保险柜。
谈出纳浓眉大眼四方脸厚嘴唇,一看就一身正气的那种。他讨好的冲赵会计咧着嘴一笑,“赵姐,您看我正忙着呢,我得立马去银行送存支票。回来再说成不?”
“少废话,快打开柜子。盘点现金还能让你准备一下?”赵会计扭头对我说,“小姑娘,看着他点。这盘点表你拿着”转眼功夫,财务部就只剩下我和一帮陌生人。
人民币100元的30张,50元的。。马克一块的硬币**个,欧元。。。我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双扒拉票子的手,生怕漏掉一点点细节。最后,我确认在整个盘点过程中没有一点点舞弊后,我郑重的在盘点表上签上自己的大名——何淼。
我再从电梯里走出来时保持了冷酷的面容和昂首阔步的姿势。审计于我是一个高尚的职业,经济警察,自然应当是冷峻而大义凛然。其实在现在看来,审计更是一个服务业,你审查的客户依然是你的衣食父母。这经济警察,一旦没有强制力,做的便有些不伦不类了。
进门后迎面第一张桌子的那个短发女人叫我过去。“我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他们都叫我于姐。现金盘点表和今年的日记账问出纳要过来了?(我点头)嗯,很好。你用截止到今天的日记账余额往回反方向借贷,轧出去年年底的数,看能不能和未审报表碰上。”我似懂非懂的点头,转身往自己桌子走。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从门口渐渐近了,“哎哟,今天又来了一个小孩儿!你们这办公室可真够热闹的啊。”扭头看时,进来一位老太太,脸上堆着笑,眼睛眯着一条线了,上身是灰色大衣,手向后背着,看上去像一个和善可亲的老妈妈。办公室里的人目光都聚了过来,一起在老太太的身上汇集,七嘴八舌的说“袁处来了啊,快坐快坐。”
我不认识她,谁叫我刚进这屋子不到一个时辰呢,只好在原地站着表示恭敬。袁处笑眯眯的望着我,用那种有些渗入骨头的细声音说,“这姑娘挺小的阿,看着跟高中生似的,在别人家这么大点的孩子恐怕还在跟爸妈撒娇呢,你就出来工作了。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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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我来说两句-
wuhua766
沙发
?
2005-08-19 20:3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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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xtr01
板凳
2005-08-19 14:2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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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经理好几天都没来了。所里边好像有些报告要出。但是她依然会每晚九点多打来电话询问项目的进度。接了几天电话后大涛开始有些不耐烦了,直骂这个女人真是资本家,天天晚上查勤。章姐一听就乐了,“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她,犯得着上气么?别的部门项目提成都提疯了。她还只发基本工资,加班费都抠。曾珍啊,你现在住通州,上下班怎么坐车啊?”
曾姐把财务报表一放,挺乐呵的说,“地铁城铁轮流着倒啊,时不时的还换一下公交车。我可不敢打车,打过去得一百来块呢,刘总要不给报我不是亏死了。”
“那你加班怎么办?”
“我不管那么多。每天七点就走呗。那天加班到九点,跟小何拼车走的,师傅开到亮马桥我下了车,倒八通线到通州。然后拦了一辆出租问那师傅给不给票,你们猜师傅说什么?他说,你新来的吧,通州没有打票车。”
曾姐学那师傅说“你新来的吧”用的是大学自习室的调子,一席话说得我们乐得不行。大涛跑到于姐身边装可爱,撒娇一样的晃着于姐的胳膊。“于姐去跟刘经理说说阿。每天都加班到11点,连我的小何老乡也不放过。我可心疼着呢。没有加班工资,打车也不给报,这日子没法活了啊。而且她下周要派我去另外的项目,哪里忙得过来啊。”
要不是我亲眼看见三十岁的男人撒娇,我还真想象不出来会是什么模样。我一只手捂着即将喷出的茶水,一只手扶住桌子防止自己倒地。于姐哭笑不得的甩开他的手,“你给我好好干活去。不过她真是太过分了。这两年部门的业务量翻了好几倍,可人数一直没有增加。跟她说多少回人手不够了,可她就是不愿意招人进来多一笔花销,宁愿业务忙得时候东借西借的找人帮忙。就知道拼命接项目,也不管能不能做的完。把我们几个累死累活的还总说我们太慢了。太过分了。”
我依旧只是听着,敢情这部门里还有这样的不协调。表面看上去大家你好我好的,原来对经理的意见都是不小啊。如果说一定要少数服从多数的话,看来刘经理对员工还真是有些苛刻了。
章姐突然问我说“小何,你每天晚上怎么回去的?”
我一下子回过神来,低声说,刘经理让我打车。可是我会晕车,都等公交的。实在太晚了才打车回去。大涛变戏法一样的拿了一个和路雪的冰淇淋给我,“傻瓜,让你打车就打车,别省着。”
“大冬天的,买什么和路雪啊。嘻嘻。”我憨憨的捧起来就吃,大涛赶紧扔过来一幅手套让我戴着。就在这时候于姐接了个电话,“老廖阿,小吴挺好的,挺能干,帮我很多忙。没有没有,她很懂事的。不会阿,没有添麻烦。我挺喜欢她的。唔,唔,好的。先这样吧。”
我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于姐总是对小吴那么照顾了,一下子又释然又悲观起来。
又过了两三天,转眼快到腊月三十了,刘经理回到这边项目上来,一进门就跟章姐说出差的事,去贵州,大概一个多月。章姐一听就不干了,说要参加会计考试,只能做北京市内的项目。刘经理陪着笑说那不是还有两个月么,回来我放你两周假吧。章姐还是觉得准备考试时间来不及,怎么说也不同意。刘经理一下子火了,大声呵道:“我不过是尊重你好好和你商量。你倒好,怎么说都说不通,就一门心思的不干。本来你业务水平就不怎么样,多安排你做几个项目你还这不干那不干的,不干你就走人。”章姐一听这话,面子上哪里挂得住,皮包一拎,砰——的摔门而去。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刘经理和员工正面发火。气氛很尴尬。谁都不说话了。于姐没几分钟也收拾了东西走人。后来我才知道,章姐和于姐住一个小区里,孩子都是同学,章姐本来不是专业出身的,是由于姐介绍了进来。刘经理一直不怎么喜欢章姐,只是碍于于姐的面子不好发作罢了。大涛跟我说这些时我嗯嗯啊啊的点着头,懂了一些,一些没懂,还有一些装糊涂。总之这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冲突和诸多矛盾,何况是上下属呢。
微妙。
只是第二天章姐照旧来上班。刘经理依然来当监工。贵州看来是去定了,这架吵不吵都坏不了同事的阶级友情。快下班时刘经理和于姐咬起耳朵来,我恍恍惚惚的听见自己的名字,立马作竖耳朵状,一只眼看着电脑,另一只眼斜着瞄他们。
“她们俩做的怎么样?”
“都挺好的,小吴挺懂事的,帮我很多。”
“那。。。小何做得怎么样呢?”
“小何也做得很不错的,她很聪明,上手特别容易,做东西很快,也很仔细。”
“那让她去做北京公司的项目吧。我看她也还行。”
我于是一颠儿一颠儿的跑过去,听刘经理跟我描述那个项目有多么的小,待遇有多么的好,写字楼有多么的漂亮。等我憧憬的不行了,刘经理拨通覃鹏的电话说,你告诉小何你那边的地址,她明天去帮你。
我就这么被派到了北京公司。
临走前刘经理嘱咐我说,别说你是实习生。啊?唔唔。
临走前于姐跟我说,刘经理过几天就去你们那边给你发工资,我跟她说了,你们表现很好,让她给你们80块一天。唔,谢谢于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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