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堤a

　村南150米远就是太行堤。在我家端着饭碗越过低矮的篱笆就能看到她。

　　太行堤是一条古堤，为什么叫太行堤，无从考证，我以为是依据太行山命名的，据说秦朝时建，年头是不少了。父亲说解放前更高，有几层楼高。现在只能算土墙了。她的功用是防黄河水的二道堤。黄河几经改道，故道河床变为农田，惟大堤尚存。80年代初，一次大暴雨，堤南侧一里远的河决口，太行堤无恙，堤口通行处险象环生。村里敲锣打鼓，几个村里的人都来，一夜才堵住。若没有大堤，怕是要遭灾了。

　　大堤下面传说有龙。老年人从不让破坏大堤，怕惹龙生气。小孩子在上面写写画画他们也训斥或者摇头叹气。更传说大堤是黄河的母亲，黄河发大水，水只会从堤上越过，决不湿大堤一丝一毫。看电影里黄河决口的滚滚洪流，靠人力是无论如何也斗不过的。小时怕死的我我曾天真的想，假如发大水我就躺到堤上逃命。
　　堤有多长，却没有人知道，就没事干的孩子爱突发其想，问个不停，猜测不已，说和长城一样长，说和白天一样长，太阳升起地始，落山处止。村里有好事的小伙骑自行车一下午也没到头。实际多长，没人细究。

　　堤的中间是很窄的硬硬的路面，大概是人走多了的缘故，洁白的地面坚硬如石，最爱用用铲子刻画，画个小人、仙女，如石刻。路两边就是生命力很强的墩墩草，所谓墩墩草，就是一墩墩的，象编织的圆草垫，颜色墨绿，透露不凡，我一直坚信必然可以入中药。也有些蒺藜草在中间点缀着，有时不小心，就会扎在脚上。再往外些就是坚忍不拔的槐树。这里的槐树不知道什么品种，比村里的高，但开一样的、好吃的花。

　　在夏天，扯个凉席，到堤上乘凉是快乐不过的事情。密集、高耸的槐树象是遮阳伞。当然要有酒瓶装的井水，放点糖精作为饮料。躺在席上，乘习习凉风，俯看田野上氤氲蒸汽，仰观浓荫如织，谈古论今，听无忧无虑的鸣蝉，喝凉彻身心的井水，此乐何及！

　　堤的两侧是密集的草丛，那草有常见的，多说却是稀奇古怪的，田野里没有，牛羊不吃，四季枯荣无人问。由于这草，夜晚却是吓人的地方。两侧的草丛簌簌做响，夜路小孩子一个人根本不敢走。更有草丛里时而显露的白骨，告诉人们以前战争的杀伐，此地也曾硝烟弥漫。村里长者说，这里有过战斗，牺牲的八路军就地掩埋大堤两侧。五十年代大跃进，大堤曾被要求铲了做农田，由于工作量太大，没有完成，所以大堤还依旧保存，只是体量小了很多。按此推断，那些曝露于野的白骨或许就是由此而异地的。不过我宁愿相信是鬼子的白骨，而我八路军的还长眠地下，安然无恙。

　　改革开放日深，人心欲活。这大堤也渐渐不保。先是有人提议分了这些参天大树。所谓承包责任制，没有共有，都承包。树分了，有的因经济拮据，卖光了家产之后就开始采伐这树。一人开头，就一哄而上，大堤逐渐荒凉。后来村里有人烧砖窑，耕地土量不敷时，就瞄准了这土方量很大的大堤。在给了村里干部一些恩惠后，就盲目开采了。所谓“英雄”所见皆同，沿岸各村亦然。那些阅历深的长者多半病入膏肓，自己命尚且不保，无论大堤了。太行堤至此也就千疮百孔，成破墙残垣。

　　工作后每次回家，都见村里人都忙着议论谁家挣钱，谁家败家，对于大堤荣辱与否，无关痛痒。“人皆知有用之用”，江河湖海均不能免，况一丘之堤哉。

　　　　　　　　　　　　　　　　　　　　　　　　　　　　　　　　　　　　　　　　　　　　　　　2005-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