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动物

内行说热闹·饭店夜审

　　“你永远不懂我伤悲，像白天不懂夜的黑。”一直就很喜欢那英的这首歌，因为我只在夜里上班，喜忧笑泪，大多数人根本无法了解。

　　我在西单的一家饭店当夜审，就是夜深人静时审核饭店餐厅前台账的。每次别人问我的职业，我总是这样多跟人家解释一句,因为很多人都认为夜审是晚上在街上巡逻的联防。我自入店以来，已经上了将近六年夜班，常被人戏称为“夜间动物”。


　　夜班的风景自然和白天大不一样，恬静而紧张。我从不担心工牌戴正了没有或领带是否打得规范，领导都已下班，没人会查你的仪容仪表。我也很少停下手中的活计去抽根儿烟，看看报纸什么的，我只想快点把如山的账目审完好歇一会儿。

　　每天晚上Cashier(收银员，饭店常用英文)都会到办公室把卷得整整齐齐的账目交给我，进门时大都恭恭敬敬地叫我一声“夜审”，离开时一句“走了，夜审”，我都是例行公事地答应和道别，这一切都显得冷淡而程式化。我有时也会对他们提起他们所做的错账，尽量克制因其费心修改所给我造成的不快。Cashier会诚恳地道歉或解释“某笔账不是我做的，是谁谁替我做的”云云。其实我知他们多少有些怕我，因为我若把他们犯的错误写在logbook(交班日志)上，他们就会受罚。

　　前台的美眉工作间隙在办公室里聊天，她们试验着手机的各项功能，讨论着哪种化妆品更适合自己的油性皮肤，一边嚼着薯片，一边信誓旦旦明儿个一定要去中友跳操，我都108斤了。别人都觉得我近水楼台，但她们大多条件太高，名花有主。有时和同事去“金库”（饭店旁边的KTV）,我只能大唱陈小春的那首“神呀，救救我吧，一把年纪啦，一个爱人都没有”来一抒郁闷。

　　夜班大堂经理能讲流利的英、日文。我为了提高外语水平，与他对话经常中英日夹杂，一句“特猫肉压丝米吗您？（您明天休息吗？）”常常令刚进来交账的Cashier一头雾水。

　　审账累了的时候，会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看外面，不见月落乌啼，偶有星斗满天。清晨4点半左右，总有一中年男人从对面的胡同走出，向着西单路口车站的方向。至少两年了吧，有时捂捂领子抵御寒风，或是打个哈欠舒解困意，我猜他一定上有老，下有小吧，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个故事。

　　已经有四年的“三十儿”是在饭店过的，平时门庭若市的酒店大堂一下门可罗雀。领导们在食堂为员工盛饺子，并为上班的员工发红包，酒店里充满其乐融融、欢乐祥和的过年气氛。我还记得2001年除夕之夜，一场大雪不期而至，一位保安师傅在门口扫起雪来，出来看雪的我对他说：“您歇会儿吧，明儿早上客房部肯定有人扫。”他停了一下，一手拿着扫帚，一手叉腰，举头向天，迎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呼出一口白气，“扫了吧，瑞雪兆丰年呀！”平凡的员工在满天风雪中伫立成一道风景，是定格在我心中永久清晰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