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农的痛诉：“屈死别告状！”

平生第一次面对记者，6３岁的安徽省濉溪县农民张其均佝偻着腰，几次痛哭失声。１０年前，张老汉的女儿因医院输错血而死。可这起在张老汉眼中“黑白分明”的铁案，却让他尝尽辛酸：为讨说法，他在医院、政府、司法部门间跑了整整１０年；借了８种高利贷，花费１５万元；老母因悲伤过度而猝逝，儿子因无钱交学费而辍学。

最近张老汉“赢了”，获得７万多元的赔偿，可他没有丝毫的喜悦。张老汉对此案的“心得”令记者震惊：“你不知道一个农民办事有多难，受到的精神蔑视有多深。我常对人说，‘你即使有天大的冤枉，宁可屈死，也不要告状啊！’”

■我见过上百个干部，只有一个干部起身给我倒了一杯水

１９９３年３月３０日，张其均之女张玲在濉溪县人民医院手术后，医院错将Ｂ型血输入本是Ａ型血的张玲体内，张玲次日死亡。“女儿输错血后，一直喊难受。９个小时里，我一次次找医生，最后给医生跪下了，他们才来抢救，可已经晚了。”张老汉哽咽着对记者说。

１９９４年４月至１９９６年７月，张老汉在县医院
和县卫生局两家单位间奔波了上百趟。找县医院院长，院长叫老人“滚”；找卫生局，干部把老人撵出门。

老人找出女儿的卖血证明

材料作为医院输错血的证据，县医院院长将老人轰出大门，撂下句话：“这算啥证据？要告你去告吧！”

张老汉１９９６年７月到濉溪县人大“告状”，案件很快被转到县人民检察院。可检察院一“搁”就是两年多。其间，张老汉骑着一辆破自行车在他的破屋和高悬国徽的检察院间往返百余趟。两年后，换来一句“建议”：“让公安部门开棺检验血型。”

１９９９年２月到２００２年，濉溪县公安局先后两
次开棺取证，办案人员还违规收取了张其均用高利贷借来的检验费用。可奇怪的是，3年间公安局愣检验不出死者的血型。张
老汉屡次催促讨要化验结果，各级公安部门互相推诿，最后干脆拒不接待，面对张老汉的恳求装聋作哑。

整整１０年，张老汉怀揣着从８处借来的民间高利贷，跑了几百趟政府部门，被在各部门间转来转去的案件“拖着跑”。张老汉说：“这是个人命关天的案子，可许多干部却斥责我无理取闹！我不怕告状苦、不怕告状累，但实在受不了干部对农民的感情蔑视！我见过上百个干部，只有一个干部起身给我倒了一杯水。”

■县政法委副书记拍案而起,１０年沉冤２个月大白于天下

让张老汉终身铭感的惟一给他倒过一杯水的干部叫张敬民，是濉溪县政法委副书记。２００２年底，张敬民得知案子详情拍案而起。他咨询专家后，确认开棺获取的物证可以检验出血型，可以作为呈堂证据，立即决定用县政法委的力量进行干预。

与3年多来公安局的行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次，县公安局长亲自到县医院，与院长面对面交涉。２００２年１２月９日，濉溪县公安局将第二次开棺取得的毛发、遗骨等送检淮南医学院法医学系法医门诊。１１天后，鉴定结果表明，张玲的血型为Ａ型。２００３年２月２８日，开棺所取标本送检淮北市医学会做医疗事故技术鉴定。鉴定结果：张玲死亡原因是由于输入大量血型不合的Ｂ型血液所致，属于一级甲等医疗事故。建议医方承担７０％的主要责任，患方承担３０％的次要责任。只用２个月，张老汉１０年沉冤便大白于天下，获赔７万余元。

纵观全案，安徽大学法学院教授华国庆等专家认为：如何改善基层机关作风，并真正树立为民服务的意识，此案值得政府及有关部门警醒。如果农民都“屈死不告状”了，会严重损害党和政府在人民群众中的形象和威信。事件虽然最终得到了解决，但张其均老人却为此付出了１０年的时间和１５万元的代价，这对于一个生活拮据的农民来说可谓雪上加霜。

（据《半月谈》2005年第5期陈先发代群熊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