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于:2005-05-15 10:54:15
来自:站务休闲/闲聊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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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槛上趴着条狗,那是庄户人家特有的标志。那条狗,其实也就是那个家庭的一个成员。家里来人了,汪汪几声,或是欢迎,或是排斥,谁也无法忽视它的存在。民谚称:“小猫小狗,家中一口”。不管庄稼人的日子过得如何,狗始终厮守着主人,不离不弃。这种“狗不嫌家贫”的风骨,往往也成了庄稼人训诫子女的一种引喻。
少时有一天,我妈从村头捡回一条狗,瘦瘦小小的,病怏怏的,大抵是很久没吃东西了。我给它喂了碗稀饭,喝完后,它就用身体在我的腿边蹭来蹭去,哼哼唧唧。从此,它也就成了我家的一员。因为它通体透黑,我们全家都叫它黑子。
黑子长相不耐看,体形也一直不够壮,尽管如此,我们全家还是很疼爱它。父亲还专门在门旁给黑子搭了座狗棚,里面铺上些干草。一日三餐,我们全家总是有意为黑子留下些剩饭。其实,那是连人都无法吃饱的年代,黑子常常干瘪着肚皮,在我们全家外出的时候,趴在门槛上,忠诚地守护那个家。
那年发大水,河水叫器着上涨,翻滚的巨浪推搡 着堤坝,村子也渐渐处在洪水围困之中,情势十分危急。村里的人不得不背井离乡,到远方去投亲。本来投亲就是件给亲戚添麻烦的事,带上狗,自然不便。而且,我们那里也有投亲不宜带狗的风俗。更重要的是,离开乡村的村民希望狗儿们能担当起看家的重任。这样,那年我们村里的人和狗曾上演了一幕幕生离死别的大戏。
村民大撤离的那天,风很大。每户人家都背起简易行囊,缓缓向村外走去。狗儿们都跟在它们的主人后面,死活不肯离去,主人们只好不停地喝斥,让狗回家。我们家的黑子,不停地咬着我的裤腿,眼里似乎噙着泪。在渡口,当我们全家登船时,黑子也猛地跟着跃上了船,我当时眼泪就掉下来了。我请求父母把黑子带上一起走,我爸不肯。他用摆渡的竹篙狠狠地把它推进河中,然后还用力地打它,让它回家,我妈也不停地喝斥它。后来,它终于转过头,慢慢地游上对岸。船靠岸后,我们向对岸看去,河岸边,黑黑地蹲着一排,不是人,是狗。其中,有我们家的黑子。
半个月以后,堤坝保住了,洪水也退了,我们回家了。那天,我看见我家的黑子,就趴着我家门槛上。看到我们回家,它眨看浑浊的眼睛,缓缓地摇起尾巴,奋力地站起了身,它已经瘦得皮包骨头,身体像一张弓一样。我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它,它一下子倒在我怀里,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似在哭诉着什么。进了家,我们发现,家里跟走的时候一模一样,锅碗瓢盆,什么也没丢。
有一年,村里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打狗运动,许多人家的狗儿都难逃一死。为了让黑子免遭劫难,那些日子,我放弃了上学,白天,就带着黑子躲进麦田或玉米地里,夜深时候才敢带它回家。那此日子,黑子趴在我身边,好像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从不吱声。经过一段漫长时间的逃亡生活,黑子终于保住了性命。而就是那年冬天,我们家的黑子失踪了,永远也没有回来。
后来,我们全家再也没有养过狗,每次看到狗贩子把绳索无情地套在狗的脖子上,看到狗儿们那无助绝望的眼神,听到狗儿们发出的凄切之声,我对狗贩子都是恨之入骨。那会儿,我就会想起那条名叫黑子的狗,心中立时泛起一片难言的苦涩。再后来,我从乡村挤进城市,看到的就只作为宠物的狗,那些狗,或漂亮华丽、或乖巧活泼,可我都不喜欢。我觉得,那些狗,就是城市庸俗的、毫无生气的一种脸谱。
去年夏天,淮河大水。有一天,疾风骤雨,我在救灾队的陪同下,到淮河边上的一座村庄去采访。那时,那座村庄,已经成为一座洪水之中的“孤岛”。救灾队是去转移匆匆迁移村民留下的财产的。那时,整个村庄一片寂静。当我们趟进村子时,我仿佛一下子被雷电击穿了。我看到,每户村民的门槛上,都趴着一条狗。就像当年,我们家的黑子趴在门口的姿态,有气无力,却让外人感觉到神圣不可侵犯。那一刻,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下来。我也明白,乡村的狗,代表的就是乡村纯朴的性格呀。我相信,乡村真的不能没有狗。没有狗的乡村不是乡村,没有狗的乡村,注定一片凋敝破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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