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和建筑的关系

当我们谈到绘画和建筑的关系时，容易想起20世纪的巨匠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1887-1965）一句名言，他说："我的建筑是通过绘画的运河达到的。"是的,很少有人像柯布西耶那样，即是建筑家同时又是一位艺术家，特别是柯布在有生的32年间，每天上午前往画室画画和雕刻，下午才前往建筑事务所做设计，这是巨匠鲜为人知的侧面。我们从柯布西耶各个时期的建筑作品中，都可以看到雕刻和绘画的影子。

历史上很多重要的建筑家，都有着很高的绘画修养和受到绘画的影响。我曾经写过两篇有关绘画和建筑的关系的文章，一篇是《崇高建筑论——路德维希·密斯·凡德罗与北方浪漫主义邂逅》，另一篇是《绘画的运河与建筑的睿智---柯布西耶的绘画和建筑》，但是这篇文章要谈的却是绘画与建筑在形成形而上语法方面的因果关系。

海达克与莫兰迪

约翰.海达克（John Hejduk,1929-2000）是出生于纽约的建筑家和理论家，他对建筑和建筑教育界最大的贡献是他在担任库珀联盟的教师期间，其实他是一位建筑思想家和诗人。然而他对绘画的兴趣和所花掉的时间，远远超过他对设计一幢具体的建筑。从他留下的十几本书中的建筑素描和绘画，可以了解到海达克思想的轨迹。

很多人注意到海达克是一位痴迷于绘画的建筑家，他确实受到好几位艺术家的影响，其中学者们讨论最多的就是他和蒙特里安(Mondrian,Piet,1872～1944)绘画的关系,这是一个有趣的可以深入讨论的话题。但是，海达克和意大利画家乔治.莫兰迪(Giorgio Morandi,1890-1964)的关系却没有被人注意到。

我注意到海达克是从15年前买了一本海达克所写的《SOUNDINGS》(1993)画册开始的, 当时我被书中那些体量感很强的造型素描和绘画的神秘气氛所吸引。那时我凭直觉认为海达克受到俄罗斯构成主义的影响。当我准备写这篇关于绘画和建筑的文章时，首先就想到海达克。因为我个人的兴趣在俄罗斯至上主义绘画方面，所以海达克的绘画自然在我的兴趣范围之内。从那时候我就开始收藏有关海达克的书籍。然而当我在翻看《恋爱中的建筑》(ARCHITECTURES IN LOVE,1995)这本书时，发现海达克将莫兰迪的一幅静物画编在书中，（图1）这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想，在海达克的建筑和莫兰迪的绘画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关联？其实，这完全是一个意外地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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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达克与蒙特里安

海达克有一个很诱惑人的比喻，他试问读者：“蒙特里安和特奥·凡·杜斯堡（Theo van Doesburg,1883-1931）谁了不起？”

关于蒙特里安和特奥·凡·杜斯堡之间有着一个众所周知的故事，那就是他们两人本来同属于荷兰风格派一个“新造型主义”小组，对立发生在两人对三个原则的坚持方面.蒙特里安坚持：正方形网格、三原色和平面性；（图10）而凡·杜斯堡则主张：45度斜线、多样性色彩、以及向空间的展开，两人从此分道扬镳。（图11）

然而海达克则是以蒙特里安的绘画为平台重组空间关系，但是他同时觉得凡·杜斯堡向空间展开的主张会得到建筑家的青睐。海达克针对《钻石之家》（Diamond House ,1966）（图12）说：“如果特奥·凡·杜斯堡还活着的话他会非常感激，可以想象到那种得意，但是假如是蒙特里安的话，他可能有兴趣但同时会显示出怀疑的态度。” 海达克调侃风格派说：“在画面上拉一条对角线，就是把风格派一分为二的原因。” 海达克的《钻石之家》的设计类型是蒙特里安和凡·杜斯堡绘画的混合体，所以他猜想如果这两位还在世的话，会对这件作品分别表示不同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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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画家的蒙特里安看到绘画、雕刻和建筑之间有一种本质性的合一性关系,他认为：“绘画是一种抽象性的表现。而雕刻和建筑作品则是立体的构成。立体有着自然主义的表情。但是在有着面的集合的情况下，雕刻和建筑也会具有抽象性的表现。这个事实呈现为绘画、雕刻和建筑有着本质性的合一性。立体主义有着想表现立体的志向，然而从本质上来看，立体主义也只停留在自然主义的阶段。而抽象艺术打破了立体的本质性的表现，并且有着想表现本质所拥有普遍性一面的志向。” （图17）

海达克在《钻石之家》之后的作品《钻石美术馆》(Diamond Museum C) （图18）实际上是《钻石之家》的进化型。引人注意的变化有海达克在室内的中心部分设计了有流动感的隔墙，也就是通过隔墙让空间独立化，这一变化非常重要。

重要在哪里？我们从海达克1968-1974年之间的作品可以看出，海达克把那种原本在室内的独立空间独立到室外来，也就是他把那些封闭的墙去要，同时加强了引道的长度. （图19）（图20）这让我想起日本古代的伊势神宫高架木建筑作用有一条长长的台阶式引道，我在阿尔巴多·西萨(Alvaro Siza,1933-)最新的作品中也发现了类似的潇洒的延伸，这时候的海达克已经从蒙特里安那获得解放。（图21）

妹岛和世和海达克

妹岛和世的设计受到绘画的影响，特别是受俄罗斯构成主义绘画的影响非常明显，1990-91年的成名之作“再春馆制药女子寮”虽然做得不错，但是空间却缺少意味，也没有摆脱现代主义流行的长方盒子造型。然而一座不大的建筑《森之别庄》(1992-94) （图22）却有了相当大的变化，从平面图上看犹如一张构成主义的绘画。以后妹岛和世的设计开始趋向于极简主义，东京调布车站北口的派出所是那个时期的代表作品。在那之后为地方城市设计的《国际情报科学艺术学校》(1995-96)的平面仍然可以看到构成主义绘画的影响，（图23）但这个时候妹岛和世和西泽立卫已经共同组织了SANAA，但是他们日后的合作证明，妹岛和西泽都在很深的层面上受到现代主义绘画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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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泽立卫与海达克

西泽立卫为日本青森县十和田市设计的野外艺术中心，让我想起海达克。根据西泽设计的概念，这个中心拥有多个展示和功能空间。它和以往的美术馆最大的不同点是，每一个功能空间都是完全独立的，也就是说，如果观众参观完一个展示厅，必须走出室外才能进入另外一个展示厅，在从一个空间向另外一个空间移动的时候，观众可以顺便看到外边的景色。各个展示厅分散在一块基地上，把这些展示厅的串联起来，才成为一个连续的大的风景。（图27）（图28）（图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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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岛.西泽和至上主义绘画

妹岛和世 西泽立卫对正方型和圆形的偏爱，是显而易见的。我们可以从《梅林之家》(2001-03)来讨论这些建筑单体呈正方型的含意，和它与至上主义绘画的关系。（图32）

关于建筑家和至上主义绘画的关系，我曾经在《崇高建筑论--路德维希·密斯·凡德罗与北方浪漫主义邂逅》一文中举例密斯·凡德罗的作品加以分析。那么在建筑风格上显示为极限主义的妹岛和世和西泽立卫不可能不和至上主义绘画发生关系。

至上主义绘画的创始人公认为俄罗斯的卡西米尔·***维奇(Malevich,Karimir Severinovich,1878～1935)，他的第一件至上主义绘画就是《黑色正方型》(1923) （图33）,这是对无物象最初的声明作，而他之后带来的影响已经难以估量。这件作品从最开始出现和它在特列季亚科夫美术馆展出时摆放的位置，就已经赋有特殊的意义。它和聖像画所挂在墙角的位置重合，这不是一种偶然的重合，而是一种暗示。从那之后***维奇就成为至上主义绘画，以及这之后产生的极限主义艺术当之无愧的精神领袖。抽象艺术达到极高的境界就会向极限主义艺术请倾斜。而在20世纪以来的现代主义建筑中，只有很少的作品能够体现至上主义绘画所表达的精神氛围。然而妹岛和世和西泽立卫在2006年，于德国埃森第12矿区落成的《设计与管理学院》(2003-06,Zollverein School of Managementand Design），就是一座里程碑式的建筑。（图34）（图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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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如果我们从空中俯视SANNA设计的直岛町客运站(2003-2007)，几乎就是把***维奇的白色正方型巨大化之后，在直岛将它放平。（图41）

SANNA和仙厓

仙厓义梵(1750-1837)是日本江户时代的高僧，他在日本最古老的名刹福冈博多的圣福寺做和尚，他的禅画对后世有很大的影响。在仙厓众多的禅画中，有一张画《○△□扶桑最初的禅窟》(The Universe)最有名。（图42）（图43）仙厓只是随意画了三个单纯的图形○△□，虽然他本人并没有对画的内容作任何解释，但是被认为是描绘密教中地、水、火、风、空、识六大思想,即宇宙的根源。按照铃木大拙的话说，就是表现了“宇宙的生成发展和构成要素”，而现在人们把这三种图形作为象征禅的设计。

在妹岛和世的早期作品中，有圆形出现，如《森之别庄》(1992-94)和《国际情报科学艺术学校》(1995-96)，但是作为主体的圆形都不够单纯，只是到了设计《金泽21世纪美术馆》(1999-2004)的时候，“圆”才显示出它的单纯和扩张的力度。..................

在结束这篇文章的时候，也就可以回答本文题目所作的试问：绘画和建筑在何处相逢？我以为，那是在形而上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