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规模扩张到质量跃升：厂网一体化战略转型与全链条治理路径

在中国城市排水系统向源头治理转型的关键阶段，2024年3月住建部等五部门联合发布新政，首度将厂网一体化运维机制纳入国家政策框架，创新构建以污染物收集效能为核心的绩效考核与按效付费体系。  

这一制度突破不仅推动行业从规模扩张转向质量效益，更通过机制设计倒逼运营主体建立全流程精细化管理体系，为水务行业高质量发展奠定制度基石。  

在“2025（第二十三届）水业战略论坛”上，市政排水体系可持续发展研究中心专家组成员方晔以《“厂网一体化模式”下的高效协同运维》为题，系统解构了水务行业四十年变革中厂网一体化的演进脉络，从规模扩张转向质量效益，深度剖析当前厂网的发展瓶颈，为行业突破传统路径依赖提供系统性破局思路。

方晔

改革开放四十年来，中国水务行业经历了两次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变革浪潮:  

第一次变革始于事业单位向市场化企业的转型，通过引入资本与技术力量，推动水务部门摆脱传统行政化管理模式，显著提升了行业的市场意识、运营效率和管理水平。这一转型不仅为行业培育了像E20环境平台这样的专业交流载体，更为后续市场化改革奠定了制度基础。  

第二次变革发生在十余年前，以大型央企为代表的资本力量依托政策红利大规模涌入水务领域。与首轮改革聚焦技术升级不同，此轮变革以治污排涝为目标，将长期被忽视的地下排水管网建设推至台前。  

方晔表示，这场资本驱动的发展热潮，虽短期内导致管网建设市场从蓝海转为红海，但客观上确立了排水管网在城镇水务体系中的战略地位。  

随着行业发展的演进，重资产运营模式逐渐显露出沉没成本过高、投资回报周期过长等结构性缺陷。近年出现的资产转让与运营权出清潮，实质反映出轻资产专业化运维模式的必然性——由地方国企或民企代持资产、专业机构以技术赋能实施轻量化运营，正成为行业共识。  

这种模式既规避了资本过度沉淀风险，又通过专业力量弥补了地方企业技术储备与运维经验的短板，形成可持续的发展路径。  

政策层面的最新动向进一步明确了改革方向。2024年3月住建部等五部门联合发布的专项通知，首次将“厂网一体化”运维机制提升至国家政策层面，创新性提出以污染物收集效能为核心的绩效考核与按效付费体系。该政策不仅标志着行业从规模扩张向质量效益转型，更通过制度设计倒逼运营主体构建覆盖全流程的精细化管理系统，为水务行业高质量发展提供了顶层架构支撑。

当前，中国城市排水系统的运营模式呈现多样化特征，但整体仍面临显著的结构性矛盾与管理困境。  

方晔介绍，从现状来看，国内多数城市采用单一主体运营模式，例如珠海市由一家专业机构统筹管网与污水处理厂运维，少数地区如广州、深圳虽实现厂网统一运营，但本质上仍属少数案例；全国范围内，绝大部分城市仍沿用厂网分离的运营方式，且涉及多家机构独立管理，导致系统协同性不足。这一现状与行业向厂网一体化发展的目标形成明显差距。  

在具体问题层面，首当其冲的是 雨污分流不彻底引发的系统性缺陷。 南方及沿海地区普遍存在雨污管网混接现象，污水厂因进水浓度过低被迫大量投加碳源，末端截污更将雨水、污水、河道、湖泊及海洋连通，形成混合水流，加剧管网混流问题。这一现象的根源在于控源截污策略过度依赖末端治理，叠加管网老化破损等病害，致使混流问题难以根治。  

其次， 污染源管控存在盲区， 尤其住宅小区作为雨污混流重灾区，因专业管养机构难以介入，加之城市管理薄弱，道路清洗、沿街摊贩排水等行为直接导致部分污水流入雨水管网。  

第三， 厂网联动机制尚未真正建立， 即便已实施一体化的城市，污水处理公司与管网公司仍分属集团下属独立运营单元，数据与信息共享不足，难以发挥协同效应。  

第四， 管网管养水平滞后，排水系统市场化进程缓慢，财政拨款模式制约精细化运维，专业人才短缺进一步削弱了管网管理效能。  

最后， 污水处理设施规划与调度体系存在结构性短板， 跨区域调蓄通道容量有限，多数污水厂长期超负荷运行，设备缺乏周期性检修维护，故障发生时极易引发污水外溢事故，形成系统性风险。  

这些问题相互交织，反映出中国城市排水系统在机制设计、技术应用及管理能力上的深层矛盾，亟待系统性改革突破。

中国城市排水系统的厂网一体化运营需突破物理边界限制，从水循环全周期视角重构管理逻辑，通过服务化治理、全链条协同和技术赋能实现系统性升级。  

当前，一体化内涵应包含实际控制与间接控制双重维度：前者要求由专业机构统筹物理连接的排水系统；后者则需将市政管网外的污染源（如小区内部排水、工业废水预处理等）纳入全链条管理，构建社会水循环与自然水循环的协同治理体系。基于此，方晔提出以下改革方向：  

首先， 需重构排水管理范式，推动管控与服务深度融合。 通过将排水许可、海绵城市管理等行政手段转化为市场化服务，建立“以服务促管控”的新型政企关系，优化规范标准体系，实现从事后治理向事前预防的转变。例如，以污水处理费调整为“污水收集处理费”为切入点，明确受益者付费原则，破解小区雨污分流改造的经费与产权难题，同时将供水与排水系统联动，推动全链条责任落实。

其次， 强化全生命周期统筹能力。 在规划层面，需将工业 企业 碳源 纳入市政污水系统全成本核算，通过专管直排、错峰排放等模式提升进水浓度，降低全产业链处理成本（如珠海青岛啤酒厂专管直连案例）。

物业小区一定要雨污分流并纳入厂网一体化管养， 同步推进小区雨污分流改造，消除化粪池冗余，但需以产权模糊化与受益者付费机制平衡利益矛盾。 针对道路、市场、工地等与排水系统相关的污染源场所，需联合城管等部门强化源头管控 ，突破行政区划与部门壁垒，推动国家层面政策落地。  

再者， 构建弹性韧性基础设施体系。 在厂网一体化运维中，需建立跨区域、跨产权主体的调度平台， 通过冗余管网互联、一级处理能力扩容、旁通管加药等技术手段应对极端天气溢流风险，弥补调蓄池在强降雨中的局限性。  

最后， 以数字化赋能精细化治理。 搭建覆盖“纵向全生命周期、横向全要素、外延全链条”的智慧管理平台，整合厂网数据与实时监测信息，实现洪涝预警、污水收集效能评估与动态优化调控。真正落实厂网一体化的高效协同一体化管控（联动) 。  

在当前中国城市排水系统从末端截流向源头系统治理的转型关键期，方晔表示：“必须彻底摒弃管理粗放、效率低下的传统模式，以全链条协同、服务化转型与技术创新为核心驱动力，走精细化、系统化、服务化、社会化、智能化的可持续发展道路，方能突破传统管理惯性，实现水环境治理与资源利用的协同增效，为高质量发展筑牢生态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