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挪威奥斯陆以北的郁郁葱葱之中,坐落着一座名为“基斯特弗斯”(Kistefos)的博物馆。它以工厂遗址为前身,辗转流离、几近废弃,如今却成为挪威访问量第一的文化地标,以工业遗址、美术馆与雕塑公园三个角色,为这片极寒之地注入暖意。
“曲”径通幽
坐标北纬59°,遥望北极圈,长夜伴随着片片雪花在冬季降临。似是一片清冷的极寒之地,落地后却并无想象中的刺骨——由南涌来的墨西哥湾流送来了一片湿润的暖意。
从奥斯陆乘火车来到霍内弗斯火车站,沿公路北上,两旁的松树和桦树林间已遍布白雪,一条名为“Randselva”的河流淙淙流淌。绿树葱葱、白雪皑皑,这是挪威随处可见的自然景观,对于外来者而言却颇为新鲜。
雕塑公园雪景中的托尼·克雷格(Tony Cragg)作品《Castor&Pullox》,摄影:Per Martin Nordli
弗雷德里克·拉德杜姆(Fredrik Raddum)《泰迪-享受跑步机的野兽》(Teddy-Beast of the Hedonic Treadmill),铜,230×290×200cm,2013年
复行数百米,横亘河流之上,一座纯白的“桥梁”映入眼帘。这是基斯特弗斯博物馆的新空间“Twist”(扭曲)。正如其名,这座建筑如雕塑般在河面扭曲90°,由丹麦明星建筑师、BIG建筑事务所创始人比亚克·英格尔斯(Bjarke Ingels)设计,一经建成便被《纽约时报》、彭博新闻社和《电讯报》等媒体评为“必看文化目的地”。
建造新空间的想法早在多年前就被提出,随着基斯特弗斯的艺术雄心与责任不断扩大,它需要一个更大、更现代化的建筑空间以满足艺术品的展示需求。此外,由于雕塑公园中的作品分别陈列于河流两岸,博物馆还需要一座新的桥梁让参观者在公园中更加自由地穿行。
过去,游客不得不沿着曲折的路线绕道而行才能尽览整个公园中的雕塑。而现在,两种需求被融合于一栋建筑之中。当设计图纸在桌上徐徐展开,博物馆便笃定——“这座新建筑必须是‘Twist’。”
托尼·克雷格《A rticulated Column》,450×150×150cm,2007年
彼得罗克·塞斯蒂(Petroc Sesti)《能量-物质-时空》(Energy-Matter-Space-Time),航空航天聚合物、矿物油和发动机,225×150cm,2007年,摄影:Per Martin Nordli
进入“Twist”,一阵清淡的松木香扑鼻而来。基斯特弗斯博物馆现任馆长比尔吉特·埃斯佩兰(Birgitte Espeland)介绍:“内部所有构架都由木头制成。”所以身处室内,自然气息依旧萦绕。“Twist”共有三个展厅:封闭画廊、扭曲画廊和全景画廊。
从河流南侧口进入,参观者进入封闭画廊,通透的空间一眼便可窥尽全貌;步入扭曲画廊,曲折的架构带来异样的感受——当建筑物旋转90°时,原本的墙壁变为天花板与地面;而北端的全景画廊则被自然包裹,落地窗外满眼皆是绿意,水流潺潺于脚下奔涌。
“Twist”画廊内部空间,摄影:Einar Aslaksen
基斯特弗斯“Twist”画廊 ,摄影: Laurian Ghinitoiu
值得一提的是,当参观者进入卫生间,会发现玻璃外一只巨大的投影眼球正窥视自己——这是艺术家托尼·奥斯勒(Tony Oursler)的作品《Scat Skat Skatt》,如此设计令观众不难体会到博物馆的诙谐幽默。
“进入Twist时,人们的体验完全不同于其他美术馆。”馆长将它与建筑大师弗兰克·劳埃德·赖特(Frank Lloyd Wright)设计的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进行类比——“在古根海姆中,参观者永远处于斜坡上,必须倾斜站立。
而在‘Twist’中,因为这种扭曲以及环绕周围的流水,老年人有时和我抱怨他们有点‘晕船’。”特殊空间结构带来的审美体验极不寻常,可以说,“Twist”的存在将作为艺术品容器的美术馆建筑本身变成了一件杰作。
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内部
基斯特弗斯“Twist”画廊内部
从“Twist”于 2019年9月 开幕后的第二天起,基斯特弗斯迎来井喷式的人流。过去几年中,博物馆每季度约有1.5万人次参观。而在2021年第一季度,尽管疫情仍在持续,博物馆却迎来了17万名来访者,无数从未到访过的挪威人纷至沓来。“基斯特弗斯成为了挪威参观人数最多的博物馆,人们在Ins等社交网络上分享不断,我们获得的关注也持续上升。”馆长聊及上任后取得的成绩,字里行间皆是兴奋与自豪。
“Twist”画廊开幕式,摄影:Benjamin Ward
法布里齐奥·普莱西(Fabrizio Plessi)《记忆运动》,综合材料,2005年,摄影:Einar Aslaksen
直到1993年,创始人安德斯的孙子克里斯汀·斯维亚斯(Christen Sveaas)购回85%的股份。作为附属条件之一,他必须在纸浆厂的原址上建立一家工业历史博物馆。克里斯汀的承诺掷地有声,甚至在此基础上勾画了一片更为宏大的蓝图。因此,今日的人们有幸见证独特而美丽的基斯特弗斯——一座集工业博物馆、美术馆和雕塑公园于一身的文化胜地。
这位白手起家的慈善家没有任何继承人,在克里斯汀看来,“基斯特弗思就是我的宝贝。”他将博物馆的一切都向公众开放,去年又创立基金会并捐赠了800件艺术品,挪威与国际的艺术类组织和机构都可以免费从该基金会借用艺术品。这位“老父亲”在物质与情感上不遗余力地倾注,而雕塑公园一路走来的成长或许是最直观的表现。
马克·奎因(Marc Quinn)《万物流过我们》(All of Nature Flows Through Us),青铜、不锈钢、水泵系统,直径1000cm,2011年,摄影:Per Martin Nordli
在选择雕塑时,克里斯汀亲自担任策展人。作为一位资深藏家,多年来他与许多艺术家建立了联系,而这些私人联系也成为雕塑公园萌芽、壮大的力量之源。在基斯特弗斯博物馆于1999年开放后的前几年,公园中主要收藏挪威当代艺术家的雕塑。几年后,国际知名艺术家的雕塑和装置作品逐渐加入,基斯特弗斯由此步入国际轨道。2005年,雕塑公园开始扮演国际与挪威艺术的联结者——“我委托的一切艺术都必须是针对基斯特弗斯的特定地点创作的,我希望艺术家被这里的如画风景及其历史所启发。”克里斯汀如是说。
雕塑公园雪景中的奥尔登堡(Oldenburg)和范·布鲁根(Van Bruggen)作品《翻滚大头钉》(Tumbling Tracks),摄影:Ian Brodie
当艺术家受邀来到挪威,他们首先在公园中寻找灵感,并无一不受到来自工业遗产、自然景观的影响。正因如此,漫步河边所见的许多雕塑中都清晰可察诸如水、能源、工业和自然等主题。挪威多雪季,入冬后松软的白雪便覆盖于作品之上;开春回暖,冰雪消融,流水又奔腾于作品之间。随着四时之景变化,其间作品也平添几分灵动,这些变化不断提醒着观者挪威的独特性与这里的工业历史,一切都以某种方式与这片土地相连。
雕塑公园雪景中的奥尔登堡(Oldenburg)和范·布鲁根(Van Bruggen)作品《翻滚大头钉》(Tumbling Tracks),摄影: Ian Brodie
自然环境中的多变因素也对基斯特弗斯的艺术品保护增加了难度。当邀请艺术家进行委托创作时,馆方总是强调抵抗极端天气的重要性。埃斯佩兰馆长称:“维护和保存这些独特的艺术品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我们在规划过程中始终谨记这一点。”
所有雕塑作品都从概念诞生之初便考虑及此,并在创作全程中受到工程师的协助与监督,工程师们会考虑河流的水流力量、水位变化以及风荷载等。在 雕塑安装前,还会对周边植被进行检查,并清除可能对作品“有危险”的树木。 “没人希望哪件雕塑被倒下的树砸到——它确实发生过一次,因此我们得到了教训。 ”
如今的基斯特弗斯雕塑公园已拥有45位著名当代艺术家的雕塑,包括草间弥生(Yayoi Kusama)、克拉斯·奥尔登堡(Claes Oldenburg)、奥拉维尔·埃里亚松(Olafur Eliasson)和安尼施·卡普尔(Anish Kapoor)等。 作品从纪念碑般的宏大到平淡如生活的朴素,从史书般的深刻到孩童般的俏皮,一切风格应有尽有。 这也正体现出基斯特弗斯的多样性意识。 “我们需要平衡——在确保高质量作品与公园完美契合的同时,兼顾作品的多样化面貌。 ”馆长如是说。
草间弥生《生命之光》,高600cm,2019年,?YAYOI KUSAMA, Courtesy Ota Fine Ar ts, Tokyo/Singapore/Shanghai and Victoria Miro, London/Venice. ?YAYOI KUSAMA, Photo: Einar Aslaksen
“三”面玲珑
由一座工厂遗址而生,辗转流离几近废弃,又回到创始家族手中,进而在赞助者的一掷千金与官方的扶持下发展为一座兼具工业遗产博物馆、美术馆与雕塑公园的文化地标。基斯特弗斯的角色显然比普通美术馆更加复杂,其肩负的责任与承载的希冀无疑也更为沉重。
在问及馆长三者角色的关系时,她表示:“工业环境是力量,是真正的心脏,亦是此后艺术不可避免的灵感之源。”在工业博物馆中,游客可以参观到挪威最古老的纸浆厂、洞悉工厂的工作流程以及19世纪的工业生产活动。“生活工厂”是工业博物馆中的体验项目,木材通过河流中的圆木输送机送达纸浆厂,厂房中的旧机械装置被修缮如新,访客可以启动机器体验生产活动。这一项目为关闭的工厂注入了新活力,同时让外来游客体会到挪威独特的工业历史。
法布里齐奥·普莱西《记忆运动》,综合材料,2005年,摄影:Einar Aslaksen
“ 我们试图为观众营造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回到森林是人类最重要的自然资源的时代。 ”过去,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有许多由瀑布驱动的纸浆厂,仅在挪威就有大约100家,而基斯特弗斯工业博物馆则是唯一一家几乎同时保留建筑物和生产设备的博物馆。 “因此,它传达的工业历史在挪威和斯堪的纳维亚半岛都是独一无二的。 ”
吉普·海因 《安静的道路 》 (Path of Silence ) , 450×3300×2500cm,综合材料, 2016年
当然,克里斯汀的野心远不止于此——他希望基斯特弗斯的存在可以使国际观众了解到挪威艺术,并让挪威人民了解国际当代艺术。在这个地广人稀的国家,人们并不习惯于欣赏当代艺术,而克里斯汀恰恰希望打破僵局、建立沟通。馆长同样表示:“这是基斯特弗斯的主要任务。”
约翰·格拉德(John Gerrard)《纸浆压榨机》(Pulp Press),综合材料,500×1300×670cm,2015年
在2019年拥有了新空间“Twist”的基斯特弗斯正迎来其又一个新时代。据馆长介绍:“2020年,该馆来自门票与赞助的收入各占50%。”如今的它拥有着来自不同基金会与个人的赞助和捐赠,同时享受着来自挪威文化遗产管理局的补贴。几年前,董事会决定收取雕塑公园入场费,由此又带来一笔可观资金,并以建立门槛的方式提高了其受尊重度。
正如一路北上的墨西哥湾流,基斯特弗斯也以艺术为媒为这片土地不断带来温暖与惊喜。2022年,基斯特弗斯将实现又一个历史性项目——“我们将迎来一位激动人心的艺术家,其作品将是这里做过的最大项目。我必须保密,但请大家睁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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