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作建筑 Wutopia Lab
书店是给那些不看书的人的。在中国,保持看书习惯的人的数量远远少于不读书的人。有限的读书人是拯救不了书店的。所以书城要为更多的不读书的人设计,让他们走进书店。这样他们能拯救书店。
在中国,线上用户在手机上花费的时间已经远远大于用户在线下实体空间的时间。同时互联网购书的价格又远远低于实体书店,从而书店就失去了一部分读者。所以要让这部分线上用户把一天中专注在手机上的10小时、8小时中分出哪怕是1小时,走进具有线上不曾有的吸引力的书店,这样他们能拯救书店。
最大的挑战是对抗被美化的记忆。2021年底,上海书城以一系列活动来宣告闭店装修。甚至被某些自媒体误解成永久歇业。于是大量的读者涌入书城凭吊。
在回忆中,那个在互联网冲击下不可避免走向衰败的中国第一个一站式的书籍销售综合体的窘境则被忽视了。取而代之的是被美化、升华和崇高的集体记忆。集体记忆会扭曲改写这个项目的真实形态,甚至促使他们不信任任何未来的改造。是的,建筑师最大的挑战就是被美化的集体记忆。
集体记忆固然美好,但是从我专业角度来说,它本身的空间布置和建筑立面并没有我所说的建筑学上的纪念意义,所以对于改建书城,我没有任何负担。我已经有了定案:上海书城应该是从一个书店变成一个以知识分享为平台的,具有诸多应用商业和社交场景的文化综合体。
这个文化综合体是个具体而微,抽象的垂直城市,一个理想主义的上海。也是一个关于城市史诗的、一段可以高声咏叹的篇章。它成长于旧的书城,并不割裂历史,但以书为新城。
以书造新城——建设城市的条件。在这次升级装修中,98年建成的书城要按照最新的消防规范验收。所以要增加疏散楼梯的数量和宽度、调整位置,要升级和增加喷淋以及消防卷帘的数量。
在这次升级装修中,变动结构不能超过结构总量的10%。书店原始外轮廓线不可以被改变。1.2万平方米的书城不能增加面积,当然业主也不允许减少面积。而原来的地下室也不再属于书城所有了。
在这次升级装修中,需要引入和书城不违和的商业业态来平衡书城的经营成本,同时不能破坏书城的氛围。上海书城要通过这次升级装修在保证经营效益的同时继续成为上海文化地标,并且复兴作为“文化一条街”的福州路。
造城从书山开始。对曾经每个月都会有一天从军工路换乘两次公交车到新开河的外滩,然后步行到福州路,在各家书店盘桓的我而言,福州路的意义比南京路重要。但当福州路变成单向双车道后,它原本狭窄的人行道就失去了步行的趣味。整个福州路的基调是灰色的,我希望用一个跳色去强化书山的意向。当查阅资料得知原址旧建筑曾经是地下党的情报站后,我就决定用红色。红色的书山成为人行视线中的第一个节点。由此通过自动扶梯进入作为垂直城市的书城。
要有光。第一次踏勘基地时,越到楼上越暗,六楼仅有的采光也被逃生通道给遮蔽了。所以要有光。我设计了三个相叠的两层高的中庭,通过天光和玻璃地板把日光引到一楼的红色书山的中央。
三个中庭分别是书城这个城市的广场,礼堂和剧院。围绕这三个节点,城市在2到7层的垂直高度展开。首先沿着自动扶梯延伸形成街道,街心花园,院落以及建筑。自动扶梯每两层错位布置而将街道的触角尽可能地深入到建筑的内部。最后汇合在每两层城市的中心—中庭。
整个城市有点像迷宫,需要逛。这个“逛”字代表了一种随意、放松的生活态度,目的性不强,漫不经心、可能也漫无目的,却能够随时、偶发性地获得趣味,惊喜和快乐。所以要像逛马路那样逛书城,慢慢的,不急。
书架设计
书架即立面。我是用一万米长的书架来造这个城的立面的。因为书城失去了地下一层,也失去了原来的书库。书城在新增了疏散楼梯,卫生间以及设备用房、同时还要保证书店面积和商业面积的前提下无法再在楼上提供书库,所以我决定让书全部上书架。书架的2-6层是取阅区,1层和7层是存书区,8层作用是存书和封面展示。两层中庭高书架的作用就是展示。
这样连续的书架设计不仅放满了47万册书,超过书库规定的40万册容量,还构成了书城街道上连续的书的立面。在书城营业前的媒体开放日,一位记者对我说,连绵不断的书让她觉得仿佛鱼在大海中游泳。
我用书架围合了16个屋中屋,藏着办公室,脱口秀剧场,作家书房,养生课堂,美术馆和咖啡馆。穿过两侧的书架后,有着简餐,茶馆,画廊,咖啡馆,艺术家具店,礼品店,文具店还有电梯,厕所以及疏散楼梯间。我一点不恐惧商业,也不排斥商业,我对店家的要求正如对开设在古城里的商家那样,必须尊重我这个书城连续的书的立面。这样可以保证不同的商业嵌在我的城市里。
书山
以书为上海。每个人都值得尊重。因为它的多元性和多样化,我把升级装修后的书城形容成一个缩微的上海,但更重要的共性是包容。我的项目建筑师建议把残疾人坡道放到侧边,这样正立面会显得完整。我拒绝了。我还要求坡道的终点是正入口,残疾人要和健康的人一样堂堂正正地进入正门,并能到达书城的每个角落。
我根据我腰伤时候的经验,把扶手都设计成便于抓握发力的4厘米长圆形。在书山背后我们还安装了残疾人的自动扶梯,当他们登上书山后就可以直接看到福州路。在书山上,每个人都可以是主角。
中庭的垂直交通,书架与屋中屋
克里斯托弗般的包裹。我没有改变作为书城轮廓线的气候边界。我最后用穿孔铝板包裹了书城的原立面。一并把那些因为为避免穿洞而超过10%结构变动。
原来抽象、无语义的立面就相当于给那些不爱读书的人设了一道门槛,而将他们拒之门外。我希望书城可以被阅读,我用象征主义的方法来创造立面,书城的外观是由无数册书脊堆叠形成的,书脊里面的纹路构成了最能代表上海的一种经典的现代化象征——“万家灯火”。你能够在这个图案里面隐约地阅读出浦江两岸的变化。
过去的外滩和代表现在的“上海三件套”和东方明珠,以及更远的能代表未来上海的想象。“建筑可阅读”是互联网时代一个不可避免的需求,我们需要隐喻,象征以及各种各样的符号,但又不能堆砌,所以我在上海书城创造了一种有分寸的、抽象的具象来提供各种阅读的可能性和想象。
残疾人动线
风景也是室内设计的元素。书城立面的落地窗不仅是为了采光,而且能将书城的内部活动展示出来,它们更是舞台。马路上往窗子里看书城内的人仿佛是看电影一般的风景,而窗子里的人看着马路上的人,亦是在看戏剧一般的风景。
当读者从自动扶梯进入第四层名为礼堂的中庭,城市有如不可思议的幻觉,真实地在北面两层高的玻璃窗前展开,在夜色中如水晶般璀璨。还是10%。五楼中庭有根梁,如果拆除它就会超过10%的结构变动。于是我把它变成了一个天桥。我站在这个天桥上放眼望过层层叠叠的城市楼宇,隐约可以触及我设计的,在南京东路上即将落成的,沈大成楼上的春申好市。
侧剖面和三个中庭
风景也是室内设计的一个元素。书店立面的落地窗不仅可以照明,还可以展示书店的内部活动;他们扮演着舞台的角色。街上的人从窗户里看到里面的读者,就像电影里的场景一样,而里面的人从窗户里看到街上的人,营造出一种戏剧般的场景。
当读者登上名为“礼堂”的四楼自动扶梯时,城市在北侧两层楼高的玻璃窗前展现出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幻觉,在夜晚像水晶一样闪闪发光。仍然在10%之内。拆除五楼中庭的横梁将超过10%的结构变化。
因此,我把它变成了一座天桥。站在这座天桥上,我凝视着层层叠叠的城市建筑,隐约与我设计的南京东路沈大成大厦即将落成的春申之家相连。
穿孔铝板幕墙生成过程
当我面对书城。书城外立面试灯的那个时刻就惊动了媒体和市民。穿孔铝板加内透光的设计创造了被市民称为“水晶宫”的效果,但其实和水晶、玻璃没有任何关系。黄浦区灯光所在接到投诉后安排专人到现场测试了亮度,合格。而工人在按照灯光设计师图纸调整了灯具角度后,眩光也消失了。符合规范要求的书城之所以显得璀璨,只是因为福州路偏暗的光照衬托而已。
那天,我站在即将落成的工作室新作——南京东路的春申好市屋顶看着最靓的书城,想起有人把它称为奢侈品店,但有趣的点在于,奢侈品店的立面单方造价起码都是书城的4倍以上,却做不到书城的质感,这样看来消费主义的奢侈的确是一种虚假的幻影,相比而言,书本所蕴含的知识才是真正意义的奢侈品。
马赛克史诗。在升级后的上海书城里,你会看到原来书城立面上的浮雕被保存在书山的背后C位。也会在疏散楼梯间看到被镜框保护的98年的一根大理石柱子,那是工人无意中将自然花纹拼出一个人像而成为书城的一个传说。不同人不同的记忆在这里保留或者重新组装,过去从未被忽视而是在当下或者不远的未来继续影响我们。 是这些读者们,新的以及旧的,和从旧到新的书城一起创作了一部连续不断的微型马赛克史诗,镶嵌了各种人的历史,回忆,文学,传说,神话,谜语,预言,符咒,八卦,争议,反思,有着英雄,凡人,不完整的灵魂,卑微的神灵和破碎的爱情。这是上海的史诗。
“世界的存在就是成为一本书。”——史蒂芬·马拉美
屋顶平面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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