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葵一生的故事

2022年秋葵种植实录

我国自古以来，确实是有“葵菜”的。一般来说，“葵菜”吃的是冬葵 （ Malva verticillata var. crispa ） 。它同样有黏液，吃起来柔滑，也属于锦葵科。它的称呼可多了，有葵菜、冬葵、冬寒菜等等。在湖南方言里叫“冬苋 （hàn） ”，与苋菜不同科，在植物学上没什么关联。只是许多地区方言都把普通话的苋“xiàn”发作“hàn”，于是有了“苋”字的借用。

冬苋菜 是叶用蔬菜，主要采食叶和叶柄。它的叶是宽大的肾形，叶缘有锯齿。湖南人常在冬天用冬苋菜下火锅，或者弄一盘带汤汁的清炒。尤以“糯米冬苋”，叶片基部呈紫红色的品种，比普通的绿色冬苋更加软糯可口，而备受欢迎。

我国传统的“葵菜”——冬葵

中国古代有“葵之与日”的典故，用以比喻下对上的赤诚之心。曹植向魏文帝曹丕呈《求通亲亲表》：“若葵藿之倾叶，太阳虽不为之回光，然终向之者，诚也。”，也有杜甫诗云：“葵藿倾太阳，物性固莫夺。”皆说明了葵和菽的叶片会向着太阳光偏转的天然属性。 葵，对 应的注释是葵菜； 藿，是大豆的叶子。

由于我尚未亲自种植过葵菜，遂不能观察得到它的倾叶。不过我也因此特地留意菜地的秋葵是不是有这习性。啊，确实是有的！大豆也有，只是菽叶离离，不能被轻易瞧见分明的主干。枝条散漫，慵慵懒懒，聚簇成一团团浓淡参差，稠密得推不开的墨色。相比起来，秋葵崇拜太阳的姿态要端正诚挚得多。亭亭的仪仗队列，肃然翘起宽阔的掌叶，从旭日将升守候到夜幕降临，井井有序地朝着太阳东升西落的轨迹，作最精准角度的敬礼致意。

除了叶片，唐宋诗人还歌颂葵之花向日的品质， 先后 有 中唐戴叔伦的《叹葵花》： “今日见花落 ，明日见花开。 花开能向日，花落委苍苔。 ”； 宋代刘攽的《黄葵》： “黄花冷淡无人看， 独自倾 心向太阳。 ”。 所著 诗文明确表 示葵之花的向阳特 性。

但冬葵并不开黄花。事实上，古代墨客并不对“葵”作区别细分，袭用经典时，吟诵的对象需要仔细辨别。唐宋诗人所咏，大概率是原生于中国本土的黄葵（ Abelmoschus moschatus） 或黄蜀葵 （ Abelmoschus manihot） 。比起冬葵那细小的粉色花朵，黄葵大而明亮的花更为夺目。

黄葵和黄蜀葵，与我们平常食用的咖啡黄葵一样，都是锦葵科秋葵属的，它们不仅花相像，连老熟蒴果干裂露白的样子也很像，只是前两者不作蔬菜供食。但古人所述“葵花向日”真的准确么？冬葵、黄葵、黄蜀葵，包括咖啡黄葵，它们的花纷纷着生于绕主枝间错分布的叶腋夹角处，除了花冠微微向着天空绽颜，其东西南北方位的花皆有，且花梗相对较短。花朵若想追随日光扭转，恐怕在比胳膊拗大腿还困难。

秋葵的花，是菜园中最古典美的一派。分离的，清亮的，有薄薄脉纹的淡黄色花瓣，相叠互倚，衔成一朵辐射状开展的花冠。梅花样式的柱头端立中央，下围缚以皎洁白皙的雄蕊，明黄色的花药团簇环抱。仿若暗红色云髻下，一纤巧丽人，身披堆绣着灿烂星汉的白色罗裙，于轻轻盈金盏中，“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淑美和悦，令人忘餐。

爱煞秋葵花的，还有金龟甲之流——无斑弧丽金龟，菜园的访花常客，它对秋葵的爱慕，是全身心地投入。在秋葵六月至十月长达四个月的花期，无一日缺席，长伴左右。一朵秋葵花的生命短暂不过一昼。天未明，一股萌动从紧缚的萼片一侧撕开裂口，一点惨淡的微光无声地刺破沉沉的寂静的绿。清晨八时，晨露未晞，交叠的花瓣向外舒展，花芯始见。无斑弧丽金龟伺机而动，一头扎进漏斗状的花冠，大口享用甘甜的蜜露。正午，花瓣的开展达到峰值，一两只、两三只，丽金龟们毫无遮拦地凑堆驻留在花冠上，也不介意用餐空间的拥挤，它们只是忘情地啮食。薄暮告晚，花瓣已蹙皱蔫萎，无斑弧丽金龟仍意犹未尽，倾倒在花瓣上，迟迟不肯离去。

秋葵花之外，它的枝干、叶片、果实都披着带刺的胄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花谢后，3～4天，即可采摘幼果。它那外果皮上生长着的晶莹透明、短小浓密的毛发，看上去是那样的可爱无害，逆光下，纵连成熠耀的光晕，勾勒出颀长隽秀的蒴果倩影。但落在掌心的轻隐的刺痛似在劝解我，切勿太过贪恋。

看起来毫无防护，赤膊着肉身踽行的卷叶蛾幼虫，丝毫不惧秋葵周身的软刺。从七月开始，于秋葵叶丛间攻城略地。若干分裂的掌叶被切割，并向下盘屈成螺旋状，由白色的丝线牵引固定。展开叶背一看，许多新鲜的、陈旧的粪球赫然散落在杂乱无章的丝线上，几条细小的、透着绿影的小虫子，伸缩着腹节，张皇地朝有阴影的地方躲藏。它们就这样穴居在一处，不修边幅地吃喝拉撒。等到虫龄再大些，逼仄的卷筒楼也让日渐肥大的幼虫感到闷烦又局促，它们告别姊妹，分散迁徙到其他叶片再造新居。

直到八月份，秋葵长到约莫一米五的个头时，新生的叶片已经不像头几个月那样宽大茂密，单叶开始变得狭窄。这时的细叶看上去似乎不够满足卷叶蛾幼虫理想的造屋面积，叶片虬卷的现象肉眼可见的比去年同期的栽培情况减少了许多。不知是由于卷叶蛾的骚扰，导致秋葵应对入侵者启动的叶形调整战略；还是因为到了季节，秋葵自然而然降低了叶片发育的营养供给，转向果实倾注气力；亦或是卷叶蛾早已发生一个代际，不再缱绻，羽化离去？

我愿意相信，没有哪一个物种是纯粹划一地独立于世。自然界生物的完美结构，正是在多层次、高密度地相互作用下繁衍、竞争、制约、交换、转化、完善。生死存亡，永不停息。只有复杂多样的生物群落集结、混生在一起，相辅相成，相生相克，大自然才生机勃勃，野性盎然。

参考资料：

作者：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