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拱与屋顶，从隋唐到明清见山西木构建筑

    一程黄土并高阳，信步汾河跨太行，

    岁返春秋寻魏帝，时回千载问唐王。

    阴山马啸平城月，壮士刀横塞堡苍，

    且叹西京云阙影，重燃佛殿万年香。

山西的地上文物全国排名第一，三晋之地历史悠久、文化灿烂，众多的古迹遗存展现了民族交融与文明兴衰。

2023年6月，武汉大学城市设计学院设计系的本科生开启了三晋揽胜征程，开展传统艺术考察课程教学活动。

《中国传统艺术考察》课程团队合影

本期将推送史浩然同学的考察报告，让我们和他一起感受山西木构建筑中斗拱与屋顶的魅力！

全文约4300字

山西之美，在自然，在环境，在文化。

山河表里风韵独存，

古老悠久灿烂辉煌。

地设天造浑然一体，

厚德载物历久弥新。

山西地上文物极其丰富，是一座“中国古代建筑博物馆”。

经过漫长的岁月，我们的祖先成功创造了能够遮风避雨、避暑寒的居住之所，用木材谱写了一篇篇华美的乐章。在山西考察的过程中，我深切地感受到了山西木构建筑的精妙绝伦。从唐朝和五代的雄浑壮美，到宋朝的严谨端丽，到元代的朴实豪放，再到明清的静止典雅，这些都是中国古代建筑成就的代表，而这些土木华章离不开科学的结构和优美的造型。

在中国传统结构中广泛运用的榫卯和斗拱技术是建筑匠师在长期的时间中创造的建筑工艺技术，具有鲜明的中国特色。

斗拱主要使用在宫殿、寺庙以及其他较高等级建筑的结构中。斗拱主要由方形的斗和弓形的拱组成，纵横交错，逐层向外挑出。^[1]斗拱在木构建筑中具有结构和装饰的双重作用，在结构上是屋架的组成部分，即用于传递梁架荷载，承托伸出的檐，将屋檐的重量直接和间接地传导到柱头上，同时也因斗拱层层叠加逐渐向四方扩展的韵律感，兼具装饰作用。^[2]

图1 佛光寺斗拱示意图

图2 昂的杠杆作用示意图^[1]

在明清以前房子的承重主要靠柱子，想要稳固房子就需要用到斗拱结构，墙的作用只是确保房子不漏风，也就有“墙倒屋不塌”的说法。而明清时期的房屋逐渐开始用墙来承重，于是斗拱和昂逐渐成为一种纯粹的装饰。

中国古代匠师发现建筑的屋顶除了有避风遮雨的功能性外，还可以利用屋顶取得艺术性效果。在此次考察期间所见到的“如鸟斯革，如翚斯飞”的中国传统建筑屋顶主要包括庑殿顶、歇山顶、悬山顶、硬山顶四种形式。

不同的屋顶类型具有不同的造型特点，从庑殿顶的“振翅欲飞”到硬山顶的朴素简洁，体现了不同的层级，显示出中国传统建筑中艺术形象的丰富多彩。

唐朝的木构建筑整体上给人一种宏大的感觉，是美学与力学高度的结合。其特点从上到下可分为：屋顶举折平缓、出檐深远、斗拱硕大。

南禅寺的正殿和佛光寺的东大殿都是典型的唐朝时期的建筑，其中南禅寺的正殿面阔3间，进深3件间，平面近似于正方形，^[1]上覆以单檐歇山式屋顶。由于其建筑面积较大，其支撑柱也较粗壮。南禅寺大殿四周立有檐柱12根，西山墙存留唐代大殿创造的原物抹楞方柱，其余都是重修后的圆柱。^[1]四周的檐柱都向内微微倾斜，使建筑更加稳定，柱子和支撑屋檐的木结构用榫卯穿插的方式链接，这也是唐朝建筑的典型特征之一。南禅寺大殿用材巨大，为了承托伸出的屋檐，斗拱构筑的十分硕大。

佛光寺的东大殿面阔7间，长34米，进深4间，深17.66米，单檐庑殿式屋顶。^[1]两座大殿坡度平缓，犹如缓缓张开翅膀的鸟儿包容大地，给人以一种舒缓大气的感觉。

佛光寺东大殿内外柱上共使用7种斗拱，向外挑出2.02米，是现存古建筑中挑出层最多、挑出距离最远的，^[1]其柱头斗拱给人古朴而巨大的视觉力量，补间辅作斗拱较纤细，形成了强弱的结构和节奏美感。为了承托如此宽广的屋檐，其斗拱含有昂结构，不仅在力量上做支撑，又打破了单纯的斗和拱的层叠让斗拱增添了更多节奏感。

于唐朝相比，五代时期的建筑给人的感觉给人的感觉是严谨的、古朴的，其建筑技法继承了唐朝的特征，但没有唐朝建筑的宏大，是唐朝和宋朝的过渡时期。

镇国寺的万佛殿是典型的五代时期的建筑，阔3间11.57米，单檐歇山顶。^[1]相较于唐朝的屋檐，五代时期的屋檐较小，其屋檐伸展同唐朝一样舒缓，只是略显陡峭。

因其屋顶较小，出檐较短，其斗拱也远小于唐朝。也因此在斗拱中出现了假昂结构，也称插昂，外观像昂但不是与屋檐平行也不与内部相连，因此不起支撑作用。

图11 镇国寺寺庙斗拱

与气势恢宏的唐代建筑相比，辽代时期的建筑保留了唐代的雄浑，宋代时期的建筑则更婉转柔和，金代的则趋于华丽。辽宋金时期的屋檐相对于唐朝都有优美缓和的曲线。斗拱相对减小，间辅增多，且斗拱也更加成熟精致，在斗拱的结构中增多了斜拱的运用，富有变化。

华严寺的大雄宝殿是辽代时期的西京巨刹，殿阁巍峨。大殿面阔9间，53.7米，进深5间，27.5米^[1]，单檐庑殿顶其建筑延续了唐朝的古朴雄厚。屋檐深远翼出，起翘微小。正脊两端的琉璃鸱吻高达4.5米，雄伟宏大。^[3]整体建筑气势磅礴。斗拱与唐朝相比，较为收敛精致。

图12 华严寺大雄宝殿屋顶（庑殿顶）

善化寺的三圣殿是典型的金代建筑，是辽、宋时期建筑的继承。殿身面阔5间32.5米，进深4间19.2米，单檐庑殿顶。^[1]檐周斗拱除柱头辅作外，各施补间一朵。前后檐两次间的补间斗拱，除正出拱昂外，两侧各加45°斜拱，置正斜耍头7枚，庞大的斗拱如同怒放的鲜花。金代的斗拱的斜拱盛行，趋于华丽。

图15 善化寺三圣殿斗拱

元代宗教建筑多依唐、宋的故址兴建，在总体布局上大多沿用着宋、金时期的布局形式，许多建筑沿用了唐、宋的规制。^[1]其屋顶外观常呈现出粗狂的气势，斗拱在元代的建筑结构中承重作用减弱。

广胜寺二进院落中的弥陀殿在结构上还保持着元代的构造形式。殿身面阔5间，进深6椽，单檐歇山顶。^[1]相较于唐朝的歇山顶，弥陀殿的歇山顶的垂脊较长，戗脊较短，檐口上翘，出檐较短，斗拱小而密集。广胜寺弥陀殿的屋脊为琉璃所制，具有很强的装饰性，既粗狂又精致，是对唐、宋时期的继承和突破。

图16 广胜寺弥陀殿（歇山顶）

保留至今的古代建筑主要是明、清两代的建筑，这些建筑与唐、宋两代的建筑相比较缺少古朴感，趋向于装饰化，山西大型的古代建筑群都出现在这两个时代。从上到下来看，屋顶和寺庙的规模与唐、宋相比有明显的缩小；屋檐较陡、出檐较短且檐口上翘明显；因为不再主要由柱子和梁承重，所以明清建筑的斗拱较小且不起承重作用，而且大部分斗拱都带有花纹装饰，甚至有的建筑没有斗拱，但是一定存在装饰。整体的感觉更加华丽优雅，但略显庸俗。

图17 五台山殊像寺

五台山的寺庙大都兴建或重建于明清时期，因此具有极强的装饰性特点。其屋檐下端不仅具有颜色丰富且造型精致的花纹，而在斗拱周围和门框周围有精美的木雕。由于承重从柱子到墙的改变，在装饰性的柱子下方或建筑的墙面上刻有石雕。在塔院寺和罗睺寺，我们甚至看不到斗拱，在屋檐的下方我们能看到的只有丰富的装饰。

大同关帝庙重建于清代，其建筑样式与五台山寺庙群类似，同样具有很强的装饰性，屋檐为琉璃装饰。当初次进入大同关帝庙一定会被小且密的斗拱吸引，这些斗拱已经纯粹地“沦为”装饰工具，且其上附有装饰性花纹，极其精美但略显庸俗。

图20 大同关帝庙

通过对不同时期山西木构建筑斗拱与屋顶的分析，不难发现木构建筑特点逐渐由雄伟到收敛，由古朴到华丽的演变。人们的宗教信仰也逐渐由神化到大众化、世俗化。

隋唐建筑艺术风格可用“雄浑壮丽”来概括，具有独创精神，且重视本色美，气度恢弘从容，造型浑厚质朴。隋唐时期结束了长期的动乱，回归统一，尤其盛唐时代，政治安定、经济繁荣、国力强盛。唐朝为外来文化建最高级的庑殿顶寺庙，且规模巨大，足以体现唐朝对于外来文化的包容性以及政治思想的开明。这样的建筑形式为中国建筑的架构和风格奠定了基础。

五代时期的建筑与唐代的雄壮程度相比稍有逊色，五代源于“安史之乱”的爆发，因此在建筑结构和风格上接着继承了唐朝，但由于五代时期是战乱分裂的时期，每个政权的财政都较为微弱，因此建筑的规模不及唐朝，并且建筑类型也不够统一。或许是为了表现对于佛教的信仰，在规模小的情况下做到尽量的精致，于是就有了向宋朝精致优美的转变。

辽代的建筑因为契丹国崛起于边疆侵占了山西、河北的北部，所以其建筑特征保持了唐、五代北方地区古朴劲健的风格。从建筑的雄浑也可以推断出游牧民族豪放的性格和对宗教的信仰，亦或许与契丹族信鬼拜神有关，其寺庙建筑较为大气，是对神表示崇高的尊敬。

宋朝的建筑特点突出表现为斗拱的承重作用大大减小，原来在结构上起重要作用的昂，也逐渐被替代为假昂，补间辅作增多使得建筑形体富有变化，宋朝重文轻武，这也导致其建筑特征趋于秀丽俊挺。宋朝商业繁荣，经济发展较好，但寺庙的规模却不像唐朝那般宏伟，可见宋朝的宗教艺术日渐世俗化、大众化。

元代的建筑外观与唐朝的建筑相比较为粗狂，在沿用唐、宋规制的基础上附加有琉璃等装饰。既体现了蒙古族粗狂的特点，也可以窥见当时蒙古国文化的交融和多元。

明清时期的建数量极多且华丽精美，这与当时空前绝后的社会经济有关，经济发展有余，所以寺庙的装饰化极突出，但每座寺庙的规模不及唐朝，唐朝对于外来的佛教文化是包容的态度，可见清朝不像唐朝一样将佛放在神的位置，而是以皇帝为最高，将佛教文化本土化也做到了顶点，所以此时期的寺庙给人雷同的感觉，也在此时佛神逐渐变得世俗化。

山西建筑的演变是中华民族经济的演变；是中华民族文化的演变；是中华民族历史的演变。山西古老的建筑艺术不仅是孕育中华民族远古的源头的见证，也是中国古代社会辉煌的见证。

因此对于山西古建筑的保护是必须的，同时，若我们可以充分利用这些珍贵的艺术瑰宝，便可以让建筑本身被镌刻上更多时代的烙印，延续其见证历史的宝贵作用。

图2至6、图9来源于郑庆春，杨国柱.历史的卷轴——山西古代建筑》[M.山西出版传媒集团·三晋出版社,2019,7

其余图片皆源于考察期间拍摄

[1]郑庆春，杨国柱.历史的卷轴——山西古代建筑[M].山西出版传媒集团·三晋出版社,2019,7:16、20-22、122.

[2]范军.浅谈斗拱装饰艺术的美学意蕴[J].大观，2016年，第69期.

[3]赵黛丽.从上华严寺看辽代建筑装饰艺术[D].太原理工大学，2011年.

[4]李伯萍.从洪洞广胜寺水神寺庙看元代地域文化[D].太原理工大学，20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