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年来体育场从来就没有这么设计过

青年建筑

从公元前776年到公元后2023年，无论其他的建筑类型如何演变发展，体育场从被发明出来到现代，一直没有经历特别大的演变，可谓是一个千年不变、绝对经典的建筑类型。这样的体育场还能适应今天的要求吗？我们应该如何设计当下的体育场？

中国的奥体中心们都有着相似的名字和形式。是否觉得去过的每一个体育场都十分神似？  

大连、南京、福州、苏州、山西、杭州的奥体中心  

而在众多雷同的体育场中，却有一个非常不一样的设计：衢州体育场。它被大量土壤和植物覆盖着，犹如“消失的体育场”。  

衢州体育公园正在建设中，已建成的体育场立面被绿植覆盖  ?MAD  

衢州 体育场建成图?MAD

做出如此叛逆的设计是不是一种破戒？为什么大部分体育场都长得这么像呢？这还得要从两千年前说起……  

01.

千年不变的体育场  

古奥林匹亚体育场  

古奥林匹亚体育场被认为最古老的体育场，而它的形式和今天的体育场已经相差无几了：坡状的观众席包围着跑道运动场。  

而400年过去之后，即公元前330年，希腊建成了帕那辛纳克体育场，和古奥林匹亚体育场几乎没有区别，又长又窄。此后它又历经474年的使用和扩建，这座体育场也只是将座位增加到50000个。帕那辛纳克体育场于1896年重建，承办了首届现代奥运会的开闭幕式，并且也是主要比赛场地，但空间的形式与不断发展的运动技艺不同，基本没有任何变化。  

今天的帕那辛纳克体育场  

罗马征服古希腊后，他们兴建了两种类型的体育场：跑马场和圆形剧场（最著名的案例就是罗马斗兽场了），但两者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运动场，而是竞技场。  

罗马大竞技场  

但是这些竞技场都是在城市之中的，罗马的建筑师为它们赋予了立面造型，使之开始更像一种建筑而非构筑物，这也为后续的体育场建筑形式变化埋下伏笔。  

只是这个变化来得太久太久，此后近两千年的人类基本没有怎么修建过体育场。直到1896年的第一届奥运会，人类居然还把千年前老祖宗的旧体育场拿出来翻新一下接着用，这个老本吃得也太老了。  

1896年奥运会上的帕那辛纳克体育场  

1908伦敦奥运会白城体育场  

而12年之后的伦敦奥运会为白城体育场加上了顶棚，勉强让它有了建筑立面，已经和今天许多的中小城市体育场并无二致，以举办运动会和训练运动员为核心功能。  

顾拜旦发起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之初，当时世界上还相当缺乏体育场馆，因此大量新建的体育场就是奔着存量去的，后续的体育场馆也延续了这一思路，更主要的还是在形式上做更新变化，而对于市民、观众的日常参与度体验，就和CAD每年的软件更新一样——区别不大。  

02.

浪潮背后的荒废  

不过在第一届奥运会之后，人类就开启了近两千年来前所未有的体育浪潮。国内各地也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成功之后，纷纷开始兴建各种体育场和奥体中心。  

在贾樟柯导演的《江湖儿女》中，廖凡饰演的斌哥在2018年回到大同，巧巧推着他在当时尚未竣工的大同体育场中散步，这就是体育场浪潮下的一个缩影。  

江湖儿女中的体育场赵涛 廖凡  

然而国内并没有那么多的赛事去支撑体育场的活动。特别是——体育场的中心往往是一个足球场，而足球赛事在国内的活跃度嘛，大家都知道的……因此大把的体育建筑荒废。  

而这其实也不是国内的特色，也是全世界体育建筑共同面临的问题。  

例如美国1975年开放的底特律 Silverdome 球场，曾经是其国内最大的美式足球体育场，可容纳 82,000 人。随着 2002 年雄狮队福特球场的开放，Silverdome 空无一人。废弃多年之后，底市终于在2017年拆除这座球场。  

长草的Silverdome ?美联社  

而1984年萨拉热窝冬奥会场地更是干脆成了墓地。  

1984年萨拉热窝冬奥会主场馆成为墓地  

本就占地面积巨大的体育场，往往还处于城市中心。一旦它荒废起来，非常影响来往市民体验。而即便是放在较为偏僻的位置，其能源开销也是公共资金的巨大消耗。  

1976年加拿大蒙特利尔奥运会，致使蒙特利尔花费30年时间才清贷款和利息；1998年日本长野冬奥会后，场馆高额维护费用导致当地经济举步维艰；2011年举办世界大运会的深圳大运中心，在运动会结束后年资金缺口达到3000万元。  

深圳市大运中心?gmp  

大型体育场的赛后利用已经成为设计中必须考虑的要素，千篇一律的体育场建筑已经不能再用同样的办法设计了。  

那咋办？干脆体育赛事一结束就拆了呗，甚至设计成容易拆装的结构。卡塔尔世界杯中的974体育场就是这么干的。  

卡塔尔为世界杯建设的974球场?Adnen1985   

除了拆呢？现代体育场有什么办法可持续地运营下去吗？  

03.

体育场是为运动还是为市民？  

从两千年的尺度来看，最初的古奥林匹亚运动场、帕那辛纳克体育场，到今天的鸟巢、衢州体育场，实际上运动场变化确实不大：依然是跑道围绕着一块中心多功能运动场地。  

东京新国立竞技场  

而更多的变化反而是在体育运动之外的：越来越多的观众席、遮风挡雨的顶棚、为了转播赛事而设置的设备、更丰富的立面形式……  

体育场越来越多地朝外拓展，朝非体育的方向拓展，越来越多地考虑观众和市民。  

我们再反观被废弃拆除的体育场，就会发现它们共同的问题——太为体育考虑，而忽视了后续的运营。在奥运结束后，或者是没有那么多体育赛事的时候，场馆如何能够以另一种形式运行，能够持续为市民、社会提供不一样的价值？  

2020年12月开始拆除的圣地亚哥体育 场被停车场环绕来源：wikipedia

实际上，大型体育场本身往往都有巨大的广场作为人流集散场地，这也是一种公共空间资源，不过有了这样的的公共空间并不意味着它就能持续吸引市民。  

例如广州的奥林匹克体育中心，它是广东省为承办九运会而投资16.7亿元兴建的现代化体育场馆，用地面积101万平方米，总建筑面积32.8万平方米。从图片上看，它的公共空间并不少，然而还是荒废了。  

广州的奥林匹克体育中心?摄影佬郑建文  

这就要考虑到广东的地域气候，在夏天的烈日曝晒下，缺乏植被遮挡、大面积光秃秃的硬质铺地上不是人们所能久待的。同时加之巨大的体育场体量与空旷广场的对比带给人的不安感，即使是多云天气，也少有人前去。  

市民需要一种宜人尺度的舒适活动场地，而这样的一个场地实际上更像公园。  

在广州奥体中心2公里外的天河儿童公园和4公里外的天河公园，就常常是人山人海。  

与此同时4km外的天河公园  

在高密度城市中，公园空间往往是缺乏的，相比起体育功能，它有着更多、更全时的需求。  

上海徐家汇体育公园改造后，就加入了环绕整个园区的慢跑系统，并且将专业赛事与大众体育空间分区，留下了近一半的公共活动空间，让所有的人都能够参与进来。  

上海徐家汇体育公园改造方案?HPP International  

既然体育场建筑类型发展的趋势是向着全民化前进，那如果继续顺应着这种体育场建筑发展趋势设计下去，让建筑更像一个公园，将体育弱化成为它的一个主题，或者仅是其中一个功能呢？  

在全世界体育场形式雷同的今天，这或许是体育建筑革命性的一个突破口。  

最先大胆地尝试了这种新的体育场建筑与城市空间类型学的就是MAD设计的衢州体育公园，干脆直接地把体育场做成公园。  

衢州体育公园效果图?MAD  

公园能极大提升生活品质，但是在高密度的中国城市反而缺少公园，一到周末，公园常常人满为患。衢州体育场将体育功能和公园结合，非常精准地切中了城市公共空间的痛点。  

在总平图中除了主场馆几乎找不到其他建筑的位置  ?MAD  

而MAD还想要进一步弱化体育场在其中的存在，干脆将它设计成一个大地艺术，其他各种体育建筑都被隐藏在山坡中，地形的起伏一直延伸到倾斜的立面。即使是体育场关闭了，市民也能够爬上山坡自由游玩。  

衢州体育公园实景航拍?MAD  

同时，在建的体育公园中还设计有各种面向市民的球场、游泳馆、科技馆、青少年活动中心、酒店和丰富的商业区，尝试通过功能的复合来让体育场馆能够凭借自身盈利，使体育场不再是公共财政的负担。  

建设过程中的衢州体育公园  ?MAD  

建设过程中的衢州体育公园  ?MAD

04.

改变，还发生在……  

体育场也只是公共建筑的其中一种，几乎所有的公共建筑都越来越多地为城市提供超出本身功能之外的公共资源。  

例如曾经的政府大楼也许最多附带一个前广场，而现今越来越多的城市打造了市民中心，将政府办公会议和城市的规划展览馆结合起来，同时提供大面积的公园。  

深圳市民中心  

曾经的火车站也是从一个简单的候车室，逐渐有了前广场，再到拥有小公园，现在甚至成了休闲娱乐的去处。  

1909年的嘉兴站影像  

MAD的嘉兴火车站设计 ?MAD  

看来更多的绿地和更高的功能复合度是大势所趋，建筑师需要有更强的公共服务意识，有些时候需要跳出原本的功能框架，以更加灵活的姿态应对人们不断发展变化的生活需要。  

不仅仅是两千年未变的体育场要变，所有的公共建筑，我们都要看看如何才能让它更加公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