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古典系里的“园林才女”

作者 |「 潘慕白」

首图 | 「 朝雨海棠 」

封图 | 「姑苏恋旅人」

明清时期的文坛之上，女诗人女词人数量之多，才气之盛，是极引人注目的。其中有一类才女，特别是江南才女，可以冠之以“园林才女”的称号。她们浸染于自然山水的灵秀之美，浑身散发着典雅的气质；她们吸纳着园林文化的深厚底蕴，参与文人高雅艺术，使得她们的才气散发着情趣与艺术之美。  

中国古典园林与诗文、书画、音乐有着美妙的互融，而与女性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以说，园林成就了她们，她们也成就了一段段园林佳话。  

我们来看看苏州古典园林里那些富有才华的女子。

@白墙下的花园▲

徐媛是明代苏州才女，与陆卿子合称为“吴门二大家”。  

徐媛出自苏州名门望族下塘徐氏，从小就与园林结下了不解之缘。其父徐泰时曾任太仆寺少卿，是榆绣园（即留园的前身）的第一任主人，拙政园在王献臣之后的百余年间，也一直归下塘徐氏所有。  

徐媛十五岁时嫁给了范允临。范允临是北宋贤相范仲淹的后裔，范家自宋代以来就是苏州的望族，可谓家世显赫。  

@姑苏恋旅人▲

后范允临因遭人馋言，同时他也厌恶官场倾轧的把戏，做官十多年，他便决定辞官归隐天平山。  

徐媛便跟着丈夫回到天平山，在山麓造园，傍山筑室，凿十景塘，桥廊映水，美景如画。当时称名为“天平山庄”，时人称为“范园”。  

隐居天平山庄后，他们夫妇二人徜徉山水，“日夜流连觞咏，讨论泉石”。  

此后，徐媛创作了大量描写隐居生活的诗作。有描写山庄自然美景的，比如《游山庄》：  

@姑苏恋旅人▲

天平山庄建成后，多有文人撰文作诗描写其秀美的景色，比如张岱就不吝笔墨地赞美山庄因势造景之清幽雅静。所以我们也不难想象“水月荡心境，云烟澹物华”的美好境界了。  

另外徐媛还多作山庄雅集酬和诗，记载那些觥筹交错、歌舞相伴的隐居生活，比如《饮山庄》：  

霁色映明沙，江流带夕霞。

这期间徐媛和范允临多与名士往来，而且十分频繁，天平山庄也成了士人雅集之地。

@莫修-文▲

张岱曾描写在天平山庄的欢乐时光：“开山堂小饮，绮疏藻幕，备极华褥，秘阁请讴，丝竹摇飏，忽出层垣，知为女乐。饮罢，又移席小兰亭，比晚辞去。“  

徐媛作为天平山庄的女主人，且是极受推崇的才女，也乐在其中，其诗集中还多有赠歌妓、咏歌妓的诗。  

园林生活，使得才女徐媛一生旖旎，清代朱彝尊曾评他们夫妇的隐居生活说，“晚筑别业于天平山之阳，弹丝吹竹，选伎征歌，江表望为神仙中人”。

@97狼 ▲

提到清代才女徐灿，不禁让人将她与拙政园联系在一起，她曾是拙政园的女主人。  

清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说：“闺秀工为词者，前则李易安，后则徐湘苹”；又在《云韶集·评》中说：“湘苹夫人词，婉转娴雅，丽而不佻，足以并肩李易安，俯视朱淑真”。将徐灿与李清照相提并论，也可见徐灿才名极盛。  

徐灿也可堪称是出自“园林世家”的大才女了。她的家族在苏州城内拥有多处名园，她的曾祖父就是明代才女徐媛的父亲徐泰时，徐泰时建造了榆绣园，就是现在留园的前身，也称为东园，他还将衰落的归元寺改建为宅园，即西园。其祖姑父范允临则建有天平山庄，还有湮没于历史之中的徐参议园、紫芝园等，也属于徐家。

@姑苏恋旅人▲

结婚之前，徐灿家住苏州城外支硎山下的一座山庄内，从小她的生活就与园林相关，所以她后来常在诗词里描写其儿时山庄的景色。比如《怀灵岩》诗云：  

支硎山畔是侬家，佛刹灵岩路不赊。

尚有琴台萦藓石，几看宝井放桃花。  

留仙洞迥云长护，采药人回月半斜。

徐灿嫁海宁人陈之遴为继室，有着一段极传奇的记载。据陈其元《庸闲斋笔记》所载，陈之遴因丧偶来苏州散心，一日遇雨到徐家花园避雨，凭栏观鱼时睡着了，这一幕被徐灿父亲看到，而昨夜他曾梦到一条龙卧在栏杆上，“惊与梦合”，进而打听其乃“中丞之子”，出自名门望族，便将次女徐灿许配给了陈之遴。

@97狼 ▲

陈之遴的人生，是以降清为分水岭的。  

入清之前，陈之遴的仕途之路本来一片光明，但因父亲防守失职而被问责下狱，其父忧愤之际饮毒酒身亡。人已不在，但朝廷却给其父追加了一个“漏刑”之罪，由此祸及陈之遴，皇帝盛怒下旨，对他“永不叙用”。  

陈之遴深受打击，回故乡后整日苦闷，徐灿便时常陪他去西湖。这时期他们夫妇二人虽有唱和之作，也多是感伤为基调，但是徐灿也一直极力劝慰丈夫过“头上催诗，帎边滴梦”的闲适生活。  

陈之遴降清后，徐灿心中本是不满的，所以一开始徐灿没有随丈夫在京居住。徐灿曾为丈夫是否要在新朝为官与之起过争执，就在降清后的顺治五年，陈之遴买下拙政园取悦徐灿，并远程指导，对园子“重加修葺，备极奢丽”。

  @太仓摄客 ▲

但是，可惜的是，徐灿随后的人生基本与园林生活无缘，虽然她极力劝丈夫和她一起归隐山林，但是陈之遴在新朝热心仕进。  

最终陈之遴因平步青云引人嫉妒而遭到弹劾，结果以结党营私罪被“以原官发配到盛京（今辽宁沈阳）居住”，徐灿随行。陈之遴后被召回京，却因寻找靠山时曾贿赂的内监吴良辅败，而受牵连，这次被朝廷定下了重罪，虽免死，但革职籍没家产，全家再度徙往盛京。  

康熙五年，六十二岁的陈之遴病死尚阳堡。这一年前后，徐灿的两个儿子先后去世，身边唯有一子。  

陈之遴去世五年后，康熙帝东巡，徐灿乘此机会跪道旁自陈，求皇帝恩准她归葬亲人，终被获准许。

@ 喜玛拉雅北坡的鱼 ▲

陈之遴去世后，徐灿不再为诗，回到江南，一直居于陈之遴的家乡海宁小桐溪之上，晚年“布衣练裳，长斋绣佛”以终。  

据陈之遴的儿女亲家吴梅村说，陈之遴自买拙政园后，在政地十年不归，再经谴谪辽海，这一生连园中的宝珠山茶都没见过一次。  

作为拙政园的女主人，徐灿的一生，从现存史籍来看，也极少享受到自家园林的悠闲生活，甚至没有任何有说服力的历史资料可证徐灿在拙政园曾住过，她多是随着丈夫仕途的起伏而辗转。  

如此她的集子《拙政园诗集》《拙政园诗余》，以“拙政园”为名，难免让人想到她这一生对园林的向往终如梦幻。  

@小小影月▲

徐灿集子中不见拙政园诗词，却对少年时代的山庄生活多有忆念，而且笔触深情欢快，那是她这一生最美好的“梦”。而“梦”是徐灿词作中的一个重要主题，在其词作中直接或间接提到“梦”的作品计有四十余首。  

拙政园属于她，但她却不曾真正拥有过，她拥有的只是如梦如幻的向往。人生大梦一场，到头来，她定是希望能和那个“紫袍珠勒，偏称少年仙”的人，一起游园，“折红丝围宝髻，携娇女，坐斜曛”。  

@酒窝的碎碎念▲

清代严永华诗书画三绝，堪称一代才女。她聪慧异常，其胞兄缁生曾评价她是“天授诗学者”。  

严永华是沈秉成的第三任妻子。在嫁给沈秉成之前，沈秉成曾两度丧妻并丧两子，家庭的变故使沈秉成更加珍惜平淡的生活。所以在他五十二岁官途大好之际，他却携妻子购园隐居，希望可以安静地著书立说。  

他们购买了清顺治年间保宁知府陆锦所筑的涉园，园名取自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中的“园日涉以成趣”之意。他们动手在原来荒废的园子上扩建，后易名“耦园”。  

  @火之星2100▲

耦园扩建落成之后，沈秉成欣然作《耦园落成纪事》诗：

不隐山林隐朝市，草堂开傍阖闾城。  

这首诗不但透露出沈秉成“大隐隐于市”的思想，而且还描写了园中美景，抒发了隐居带来的惬意之妙。  

严永华当即和诗：  

小歇才辞黄歇浦，得官不到锦官城。  

严永华从丈夫的诗中看到他隐居的思想，不由得也欣喜不止，丈夫不谋“官城”，却愿与自己偕隐，过着“齐眉一室结吟情”的生活，在她看来这可是逍遥似神仙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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耦园中有“耦园住佳耦，城曲筑新城”的对联，是沈严夫妇隐居生活的真实写照。  

而耦园里的一山一水、一亭一阁，都似他们用笔墨描绘而来的，那些山水、建筑是他们爱情的见证。  

事实也证明，他们夫妇居耦园十年，一直联吟不断，一唱一和，缱绻情深。他们的联吟作品颇丰，后出了集子，即《鲽砚庐联吟集》。他们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第一对以“联吟”结集的夫妻诗人。  

@火之星2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