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责广州“砍树”之后，城市规划建设向何处去？

问责力度空前的一次“砍树”事件

12月中旬，成为舆论热点的广州“砍树”事件迎来处理结果。广东省召开全省领导干部大会，对相关情况进行了通报，要求坚决扎实彻底整改。

通报指出：2020年底以来，广州市在实施“道路绿化品质提升”“城市公园改造提升”等工程中，大规模迁移砍伐城市树木，严重破坏了城市自然生态环境和历史文化风貌，伤害了人民群众对城市的美好记忆和深厚感情，是典型的破坏性“建设”行为，造成了重大负面影响和不可挽回的损失。

对这一事件的处理结果是，广州市委副书记罗冀京被党内警告，副市长林道平，广州市林业和园林局原局长杨国权、现局长刘先荣被免职，此外还有广州市林业和园林局、住房和城乡建设局、交通运输局及事发地越秀区其他多名领导共10名领导干部被严肃处理。

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截图

因“砍树”这么严厉问责干部的新闻，过去并不多见。显然，广州这次接受了一次深刻教训。

砍伐榕树为何引发广州市民众怒？

广州只是砍了一些行道树，为何会引起这么大反响？一个重要原因是，广州人的“榕树情结”由来已久。

“花城”广州地处华南，广州人种树、养花的习惯在汉朝时便已形成，当地树种既反映了地理气候环境特点，也承载了人民群众的美好记忆和深厚感情。1956年，广州最先响应“绿化祖国”口号，成立了全国第一个绿化委，对几十种行道树进行筛选和淘汰，最终选取了榕树等树种。从那时候起，榕树开始在广州开枝散叶。

广州街头的榕树

榕树，主要分布于中国华南、东南亚、南亚等地，是一种高大乔木，高度可达20多米。其优点是树种便宜，生长迅速，树冠巨大，遮荫效果强，且不怕雨涝。中学有篇语文课文《故乡的榕树》中就写道，“每当中午，亚热带强烈的阳光令屋内如焚、土地冒烟，惟有这两棵高大的榕树撑开遮天巨伞，抗拒迫人的酷热，洒落一地阴凉”，自己“深深怀念在榕树下度过的愉快的夏夜”。因为榕树的存在，南国往往持续大半年的夏天不再令人望而生畏。大榕树，是许多老广州人最深刻的童年印记，已经成为他们生命和记忆的一部分。

广州公园内的榕树

广东省环境教育促进会通过官方公众号进行“你对榕树的看法”的民意调查，共收到4万份有效回复，94%的参与者表示支持用榕树做行道树，广州市民对榕树的深厚情感可见一斑。

广州“砍树”行为究竟错在哪里？

实事求是讲，榕树是很好的景观树，但作为行道树未必没有缺点。也因为此，广州市林园局领导曾在5月份解释移除榕树的四个原因：一是行道树多样性不足，榕树数量比重过大；二是部分树木存在安全隐患，树冠和道路空间互相竞争；三是部分树木存在病虫害、寄生、老化等问题；四是部分树种生长不良。

然而，有一些榕树作为行道树存在问题，是否应当迁移甚至伐倒数千颗榕树？这样的做法，即使在专业判断上也是存在争议的。城市行道树不仅涉及园林专业，还涉及历史、文化等。

而广州有关方面砍伐这些榕树，更重要的错误在于两点：一，没有充分考虑这些大树老树在市民中承载的城市情感、现实功能。二，决策过程不够公开、透明，缺少与公众的充分互动。

在8月份召开的广州市科学绿化座谈会上，市林园局局长刘先荣就承认工作做得不到位，存在科学绿化意识、保护意识不强，与市民沟通不足，征求市民意见不到位，缺乏市民参与。

而从前面的通报看，广州大规模砍树“严重破坏了城市自然生态环境和历史文化风貌，伤害了人民群众对城市的美好记忆和深厚感情”，与这两个方面也是一致的。“榕树保卫战”最终取得胜利，可以说，广州市民守卫了精神图腾，不少专家学者也展现了专业水准和责任担当。

还 有哪些地方出过“砍树”事件？

在这次广州“砍树”事件之前，国内其他一些城市也出现过类似情况，但未被广州吸取教训。

南京砍梧桐树事件

150年前，一位法国传教士种下了南京第一棵法国梧桐（悬铃木）。1928年，为迎接孙中山先生奉安大典，南京市在城市主干道沿途栽种了2万棵法桐。自1990年代起，由于道路拓宽等工程，梧桐只剩下3000棵左右，但中山路等地仍被法桐行道树覆盖，宛如一条条“绿色隧道”。为此，南京被国际友人称为“世界级绿色都市”。法桐叶片大，绿量高，在改进大气环境质量等方面都有良好效果。权威人士更指出，南京很有希望成为我国第一个古都型世界文化遗产，而70年前栽植的“法桐”大道，特别能活态体现民国时期南京的文化特征。

南京街头的法国梧桐

然而2011年3月初，南京市政府为建设地铁3号线，将主城区内许多于上世纪中期栽种的法桐等树木移栽。因之前地铁2号线移栽后的树木的存活率仅有18%，造成了市民强烈不满，并发起绿丝带活动要求保护南京市内的行道树。3月17日，南京市政府制定《关于进一步加强城市古树名木及行道大树保护的意见》，承诺市政建设“原则上工程让树，不得砍树”。

成都砍桂花树事件

2020年9月，住建部发布通报称，成都市青羊区桂花巷综合整治项目野蛮施工、乱砍乱伐，对城市生态和人居环境、城市特色风貌造成破坏。该项目为城市有机更新工程，项目内容包括电力线路下地、道路改造、建筑立面整治、景观绿化提升等内容，实施范围内原有各类树木143株，实施过程中共迁移84株，砍伐31株，其中桂花树20株，剩余28株。

成都桂花巷

通报称，经核查，该项目事先未发布公告征求公众意见，涉及城市树木事项未按程序报批，监管部门履行职责不到位，违反《城市绿化条例》有关规定，以及《住房和城乡建设部 国家发展改革委关于进一步加强城市与建筑风貌管理的通知》、《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办公厅关于在城市更新改造中切实加强历史文化保护 坚决制止破坏行为的通知》等有关要求。

广州“砍树”事件的启示与教训

城市治理是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内容。广州“砍树”事件之后，引起全国多地的高度重视。这一事件在多个方面值得吸取教训，对未来城市规划建设有着深远影响。

1.正确处理“新与旧”的问题。城市建设要妥善处理好保护和发展的关系，不能搞破坏性“建设”，要注重延续城市历史文脉，保留城市历史文化记忆，让人们记得住历史、记得住乡愁。

2.加强城市生态环境建设问题。中央党校教授洪向华指出，此次“砍树问责”力度之大展现了党中央对生态文明建设的高度重视。城市管理者需树牢生态文明理念，尊重自然生态环境。

3.科学进行城市规划设计问题。要坚持用科学态度、先进理念、专业知识规划建设管理城市，尊重城市发展规律，坚持科学决策，完善专家论证，提高城市规划设计和建设治理水平。

4.树立起正确政绩观的问题。北京大学廉政建设研究中心副主任庄德水指出，“砍树问责”是对错误执政思维和管理行为的及时纠正。这也提醒各级官员，要践行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把为民造福作为最重要的政绩，尊重群众诉求，加强公众参与，民主决策、依法决策。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城市是人民的”，“无论是城市规划还是城市建设，无论是新城区建设还是老城区改造，都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相信广州“砍树”事件能成为一个契机，促进城市规划、更新和管理水平提升，更好地建设广大市民满意、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宜居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