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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正方方一座城

记得20 年前第一次去西安的时候， 刚下火车， 虽然经过一昼夜、1000 多公里的路程，但是走在大街上，一点没有陌生的感觉。北京和西安的大街，都是方方正正的，甚至有的地名都一样（钟鼓楼，对，后来知道南京也有钟鼓楼，南京还有新街口呢）。如果你尝试打开北京、南京、西安、杭州、开封、洛阳的城市地图，相信你会有所发现，不同的地图有的地方却是一样的。

第一，大街的走向是正南正北的。第二，都有南北和东西两条轴线。一般把南北线叫作城市的中轴线。《中国建筑史》把中国古代大建筑群平面中统率全局的轴线称为“中轴线”，并且指出“世界各国唯独我国对此最强调，成就也最突出。故宫处在北京中轴线上”。而且，中国只有个别城市有原装的中轴线，这些城市还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历史上的都城。前面提到的这6个城市正是中国的六大古都。

下面让我们随着梁思成先生寻味一下北京的中轴线：我们可以从外城最南的永定门说起，从这南端正门北行，在中轴线左右是天坛和先农坛两个约略对称的建筑群；经过长长一条市楼对列的大街，到达珠市口的十字街口之后，才面向着内城第一个重点——雄伟的正阳门楼。在门前百余米的地方，拦路一座大牌楼，一座大石桥，为这第一个重点做了前卫。但这还只是一个序幕。过了此点，从正阳门楼到中华门，由中华门到天安门，一起一伏、一伏而又起，这中间千步廊( 民国初年已拆除) 御路的长度，和天安门面前的宽度，是最大胆的空间的处理，衬托着建筑重点的安排。由天安门起，是一系列轻重不一的宫门和广庭，金色照耀的琉璃瓦顶，一层又一层的起伏峋峙，一直引导到太和殿顶，便到达中线前半的极点。然后向北，重点逐渐退消，以神武门为尾声。再往北，又“奇峰突起”地立着景山做了宫城背后的衬托。景山中峰上的亭子正在南北的中心点上。由此向北是一波又一波的远距离重点的呼应。由地安门，到鼓楼、钟楼，高大的建筑物都继续在中轴线上。但到了钟楼，中轴线便有计划地，也恰到好处地结束了。

这样有气魄的建筑总布局，世界上没有第二个！现在的建筑师写得可以这么美吗？

这是梁先生于1951 年4 月《北京——都市计划的无比杰作》中，对这条轴线的描述。在中国，中轴线是象征权力的，中国最大的中轴线当然就是皇家的。而大众对于中轴线的关注程度，历经百年后的今天却是前所未有的，已然被上升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地位。普通百姓也有自己的“中轴线”理论，例如四合院里的南北东西对称，例如门簪、台阶、影壁的设置，也都在其中蕴含着“中”的文化。

至高无上的一个字

“中”在传统文化里的地位，可以说是“至高无上”的，让我们试着分析一下为什么皇权和中轴线可以画上等号。

中代表着地之中，这要追溯到我国最早期的文字——甲骨文的写法。

甲骨文“中”的一种写法由三部分组成：上下贯通的竖线，上下的飘带，中间的方框。

在《甲骨文字典》中，引用了唐兰先生的解释：那个时候如果一个氏族部落遇到一个什么样的事情，需要到部落或者氏族首领那里去，大家都会聚集到空旷的地方。而这个空旷的地方，一般都位于氏族部落的首领他们家。而他们家就是整个部落的中间。且位置偏高，有一个比较宽阔的中间地带。中就是旗帜的象形，大家看到这个旗帜，就知道部落首领的地方了。中间上下的那一竖就是旗杆，上下飘动的明显是旗帜或者族徽。所以中表示地理位置的中间地带。因为中间这个地方是部落首领召开集会的地方，所以，中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有了所谓的社会和政治含义。

中还代表着时之中，这要结合金文来推断。

按唐兰先生的看法，甲骨文“中”有两个组成部分是可以解释的。就是中间上下的那个竖线，可以说代表旗杆，和飘动的旗帜或族徽。但是，那个方方的形状，是什么？到了金文，索性变成了圆圆的。到底是什么？是不是本来就是圆的呢？这个不是瞎猜的，有依据，就是日。甲骨文中的日，就是方形的，到了金文，当然就恢复成圆的了。这个跟甲骨文的篆刻有关系。凡是会刻甲骨的都知道，确实不好刻，尤其是弧线，于是即便是圆形的弧线，比如日，甲骨文里也变成了方线。有了这个依据，我们便可以大胆推测：中的这个方方的，或者圆圆的，就是——太阳。

说到了太阳，这个话题就更有意思了。相信大家都知道“立竿测影”这个说法。立竿测影就是我们的祖先测量太阳以定四时的方法。当然这也不是中国人的专利，但是中国人一直到今天都在用这个历法——夏历。夏历，从字面上解释，就是从夏朝传下来的历法。立竿测影成败与否的基础不得不提。其一，竿要百分之一百垂直于地面。其二，记录日影的时间一定要在正中午的时候。记录日影的人一定要在竿的北方找观测点，所以，当太阳运行到正中午的时候，这个点才是最“权威”的。

“众星捧月”中轴线

到了这里，似乎对于中有了一个解释。那么中轴线呢？中轴怎么理解？

中，首先作为地之中，其次作为时之中，都跟皇权有直接的关系。不管都城设在什么地方，那里都叫作中央。所以，只有国家最高权力机构才能和中对等。当然，在都城，就要设计一个最能和中贴切的建筑了，不就是中轴线吗？

在梳理我国历史对于中轴线有关的制度，也可管窥一斑。例如，中轴线，只有皇室成员才能行走。也便有了“龙道”之名，有的地方叫作“神道”。再如，中轴线，要从南往北走，因为皇帝的龙椅就在中轴线上，作为朝南端坐其上；作为普通人，只能朝贡，不能面南。此外，中轴线还有一层含义，就是皇帝可以归位。皇帝是真龙天子，真龙当然是从天上来的，皇帝死后，就要归天，归天的路径就是顺着中轴线一路向北，然后就到他天上的家了，那个地方有个尽人皆知的名字——北极星。

论语有言：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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