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魏娜的情感设计，分析沙坡尾的动人空间

01.

记忆中的沙坡尾

热闹的生活气

首次知道沙坡尾是因为2014年的一篇软文。当时，正值昼夜不分上建筑制图课的最后一周，艺术西区发的沙坡尾甜食推送成了结课的最大动力。

△ 沙坡尾改造前?YINXIANG

那时， 避风坞的海 面上常 有驶来吆喝卖鱼的船只，步道上总能看 到三三两两围成群挑鱼的居民。 海面上的潮水时涨时落，涨时有人钓鱼观潮，落时有白鹭栖息在裸露出来的河滩淤泥上。

△避风坞上的捕鱼渔船（上图）和摆件渔船（下图）；编者自摄

记忆中，现在沙坡尾内街上、拥有两层楼的店铺百万万汉堡，最早开在世茂对面的一处小巷子里，店面只有几平方 大，唯二的桌子是店铺窗户改成的吧台和摆在室外过道上的一张小咖啡桌。

△百万万汉堡原址;编者自摄加绘,2020

到沙坡尾的人还不多，有的也是住在附近的大爷大妈，时常推着个带轮子的小推车，到夏商超市买点瓜果蔬菜，在街头巷尾驻足聊天。 除此之外，就是开店的本地青年，讲着一口地瓜腔普通话，和厦大的学生或者住在这里的外国人话生活。

 

这是我记忆最深处的沙坡尾模样 ， 初出茅庐但发展精细的美食店隐藏在传统的街巷之中，有个性和有态度是当时沙坡尾人最重要的标签。 时常来此探访新店的我，慢慢喜欢上沙坡尾富有生气的街巷氛围 ，便养成闲来无事到沙坡尾逛逛的习惯。

02.

退渔改造的转变

商业化旅游兴起

为解决沙坡尾渔产业没落的问题、促进当地发展，当地政府自2004年起便一直在为沙坡尾的转型改造做探索。

2015年， 思明区政府、厦门市海洋与渔业局联合发布《关于厦港沙坡尾避风坞封闭管理》公告， 提出整改沙坡尾、取消渔船停泊点的意见 。 在居民和各界人士的争取下 ，天津规划院拟制出 “小规模渐进式 ”的改造计划 。于是沙坡尾环避风坞的临海木栈道架起了栏杆，大学路两侧的建筑立面重新粉刷了颜色。

左右滑动查看更多

△ 沙坡尾 改造前（图1）后 （图2） 对比，编者自摄加绘

“旧城的改造更新不单是一个外在环境的重塑过程，本质上更是社会空间的再生产，大型商业综合体、聚集创意店铺的艺术文创区，以及众多的咖啡、酒吧及甜品店等新物质空间生成，也生产出新的生产关系与社会关系，是文化创意港对渔港、外来人口对原住民的置换和取代过程。”

——张若曦&兰菁&喻苏捷,2018

因退渔改造新闻而引起的关注，使得沙坡尾的人气与日俱增。 日渐兴盛的旅游业促使 大学路 的 沿街店铺换了一批又一批 ：借潮流势头开起来的网红餐饮店，门口挤满了排队拍照的人，但可能还没等到菜品攒够老客就又换了一家。

△ 沙坡尾相关百度指数变化情况;  资料来源： 张若曦,兰菁,2017

因产权和产业发展问题，原拥有沙坡尾多家门店的厦门夏商集团有限公司对旗下门店采 用“公开招标，价高者得” 的竞拍方式。随店面租赁方式改变而 水涨船高的租金 ，使得原本居住于此的客群逐渐 被拥有较高付租能力的外来人口取代， 传统的民生业态也因为没能竞得新的租期而纷纷歇业。

△ 2015年-2017年沙坡尾业态统计情况;资料来源： 同上

近几年再到沙坡尾，只觉得大学路上打扮时尚的“模特”渐渐多过居民，摄影师拍婚纱写真的指挥声也慢慢替代了买卖鲜鱼而讨价还价的声音。

 

我很是担心， 沙坡尾的商业气息将掩盖街巷的生活氛围 ，朝着第二个曾厝垵的方向演化。

03.

重走沙坡尾街巷

依旧动人的空间

因情感设计的课程再次回到沙坡尾，应作业要求有意识地体验这个地方 ，没想到还能在大学路上感受到当年热闹的街巷氛围。

1.  依旧热闹的民生业态。

尽管如雨后春笋般长出的文创商店、商场和咖啡店已经替换掉很大一部分传统的小商品店、市场、生活场所，成为沙坡尾沿街空间的新业态。但很幸运的是， 沙坡尾依然还留存着一些具备古早气息的老商铺 。

左右滑动查看更多

装修简单、价格低廉的理发老师傅技法娴熟；干果、海产品堆满店铺并不妨碍店家快速找出你想买的东西；门口挂满玩具的小商店其实能买到居民日常生活所需的所有小件。

古早的店铺总是神秘而精彩，它们热热闹闹地矗立在街边一角，置身其中仿佛回到孩童时期的家乡巷道 。

 

2. 舒适安全的休息场所 。

大学路和民族路都是狭窄绵长的单向车道，两侧骑楼紧压马路，使得街道的空间尺度较小，加上人们习惯于随意穿行道路，迫使往来当地的车辆只能降低车速、缓慢前行。

当空间中的人口优先级高于行车之时，就代表 这个空间给人的安全性是相对较好的 。

左右滑动查看更多

由此，在马路边随地势抬高而设的台阶，骑楼下店面前摆的小盒子上，都能看到居民悠然自得地坐着玩手机或等人。即使在马路上穿行的阿姨，看到面前路过的熟人，也能慢下来点头示意笑着寒暄几句（当然，还是不鼓励在马路上逗留）。

   

 

3. 重拾人气的交往空间 。

沙坡尾的朝宗宫至今还延续着香火，但印象中只有逢年过节，庙里挤满烧香拜佛的人、庙前的戏台演绎闽南传统歌仔戏曲的时候才会热闹起来。

左右滑动查看更多

△歌仔戏台前（图1）幕后（图2）

可能疫情之后，沙坡尾的游客变少，人们也重新感受户外生活的乐趣，于是又在天气凉爽时聚集到庙前广场、河边空地上泡茶、聊天和钓鱼。

左右滑动查看更多

这些发现对我来说是激动且惊喜的。 在原本的印象中， 沙坡尾的街巷氛围和店面环境会随着商业化的发展而愈加同质化 ， 进而吞噬掉当地原有的生活气氛。 却没想到，在商业气越来越浓厚的同时， 它依旧留有原有街巷的氛围。

而我一直相信， 一个好的街巷空间，应该是能够包容新旧事物共生、拥有多重结构的。

△厦门中华儿女美术馆（原厦门市渔市场）；编者自摄

△沙坡尾艺术西区live show；编者自摄

于是我 结合近年来有关沙坡尾的学术论著、厦门市及厦港片区对于沙坡尾的政策要求和规划指导， 在完成作业的基础上进行适当扩展 ，和大家一起 从中探寻 沙坡尾旧城更新后依旧留有传统街巷氛围的背后原理 。

04.

新旧共存背后的原因

政策、居民和空间

1. 政策与规划的指导 。

在2015年提出的沙坡尾改造计划中，明确坚持 “土地产权基本不动，空间肌理基本不改，本地居民不迁，人文生态基本不变” 的原则，鼓励年轻人、艺术家自发进行 “小规模、渐进式”微更新 。

△ 沙坡尾建筑更新改造示意图?天津市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沙坡尾海洋文化创意港行动规划》，2015

在此基础上，天津规划院进一步提出以“4-3-3”格局更新沿街业态 ，即导入 40%小型新兴产业（如文创产业、时尚产业等）置换原有低端业态；带动区域内30% 的特色产业发展与更新（如渔业等）； 保留并优化区域中 30% 的 传统生活服务业态 （如理发店、食品店、市场等） 。

△大学路上的 鱼丸店;  编 者 自摄,2016

在政策及规划层面，均显示出 保护沙坡尾传统老旧社区原真性 的态度。而其中，保有30%原有传统业态的意见与沙坡尾至今还能见到许多老商铺有着不可或缺的关系。

2. 居民的生活需求 。

早期生活在沙坡尾的居民主要是疍民 （指 以海为生，常年居住在船上的捕鱼人）。1930年初建立避风坞之后，疍民逐步转移上岸，而捕鱼产业的兴盛和国家渔业产业的发展，也 吸引了一批从事渔业捕捞、海产加工作业的渔工定 居 于此。

1953年，经过政府清淤修缮、砌堤竖界，修缮道路等措施后，沙坡尾的居民区才逐渐成型。

△沙坡尾发展历程?潘冀联合建筑师，2015

由于国有土地征收政策中对于拆迁安置成本的调整，以及厦门岛内土地资源紧缺所导致的地价上升等问题，沙坡尾 没有采用传统“拆除重建”的旧城改造方式。 而是采用 微更新的改造手法， 主要修缮了环避风坞一带的环境和建筑。

此举对大学路背后的蜂巢山社区和沙坡尾社区等居民区影响相对较少， 使得沙坡尾至今还保持着相对完整的生活区 。

△沙坡尾居住类型分布图?郑承宇，2017

据街道统计数据所示，2000年生活于沙坡尾居民区的群体主要为渔民（18%）、造船工人、船工和商人。2010年，因曾厝垵走红房租上涨而迁出的文艺青年，和一批外来中山路打工的人口逐渐汇聚到沙坡尾。2011年的统计数据显示，该地社区总户数为2070户，常住人口4998人，流动人口2150人。

2015年，“渔船上岸”的政策以及沙坡尾租金的增长使得该片区内部分长期生活于此、从事渔业与传统商业的 居民失去了经济来源 。不仅因为远离改造范围，未能 享受出租房屋所带来的红利 。同时也因为厦门岛内其他地区高昂的房价，他们难以另购新房、搬出沙坡尾， 只能选择继续留居此地 。

△ 沙坡尾地图（标出道路范围 ）

就平面布局来看，大学路、民族路和蜂巢山路是沙坡尾片区 最主要的三条交通道路。 而道路两侧的商店则是 附近居民最 重要的生活补给场所 。

滞留于此的居民不论交通出行亦或购买生活用品，都需要来到这条街上。结合规划与居民需求两点分析，也就构成上文看到的：居民买干果、等待理发、等待诊所开门的情景。

 

3. 舒适的空间尺度 。

沙坡尾环避风坞一带的建筑面宽均在5-6米之间，进深在17-22米不等，外侧带有2.5米到3米左右的外廊。大多呈现 单开间面宽窄、但进深较大 的现象，加上 联排式的布局限制了两侧开窗 ，使得 建筑室内的采光和通风效果都不甚理想 。

为了保证充足的日照和呼吸新鲜空气，居民不得不走出室内 。 而骑楼建筑的形式很好地缓解当地夏季高温日晒、冬季阴冷潮湿的问题，因此时常能在其中窥得居民的生活气息 。

△上图、下图：骑楼下的生活；编者自摄

另外，大学路的街道宽度集中在8-12米之间，沿街两侧的建筑高度在6米到10米之间， 街道宽度与建筑高度的比例接近1:1，空间尺度较佳。

而随道路走向一字排开的临街建筑不论在尺度、材质、形态上都相对一致，由此形成 良好的围合空间，给人以舒适的空间尺度 。

△沙坡尾大学路及两侧建筑?微博：小毅小一

加上前文所述，路上车辆行驶缓慢的速度所带来的 安全感 ，都是促使大学路形成富有生活气息的街巷氛围的重要因素。

△沙坡尾大学路 ? 微博 ： 小毅小一

人们肯定不会在双向六车道、没有任何遮挡的高速路旁泡茶，但很有可能会在安全、有生活味的街巷中放慢脚步。 沙坡尾的魅力就在于此。

就旧城改造而言，沙 坡尾还有很多值得深入探讨的内容，因为篇幅限制，本篇仅基于作业的基础做一点延伸分析。如果有机会可以再另开一篇来交流~

05.

写在最后

我曾在沙坡尾附近生活七年。七年来，曾以为沙坡尾已经被商业同化，但因为作业再次回到这里时，却发现 原来储存在记忆中的影像和实际情况是有所出入的 。

旧城微改造的决策带给沙坡尾有不足的地方，但也有好的一面：规划的保留、政策的帮助、居民的争取等原因使得沙坡尾的空间格局和街巷文化相对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在现在的沙坡尾街道中，古早的味道和新式的潮流各自独立。尽管二者之间的联系微乎其微，似乎将沙坡尾分隔开来。但乐观来看，相较常规商业旅游一刀切的模式，由沙坡尾复杂情况而导致的新旧产业和平共处现象，或许正是沙坡尾的独特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