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田芳树(Japan)TODA Yoshiki：中国景观之见——谈10年的项目经验

代表作品展示： 绿色津南中央庭园



摘 要：针对中国景观的现状及面临的环境、规划、历史文化资源利用等课题，笔者凭借近10年在中国完成的各个项目的规划经验，从“解决环境问题”“城市中被发掘的自然构造”“对历史的崇敬”“憧憬美好的设计”“高标准的施工技术”5个方面阐述巩固景观规划的根基，实现高品质景观作品的策略与重要手段。关于中国景观未来的发展，希望通过中日风景园林设计师的交流，加强对传统庭园的研究，最终实现更具历史韵味的东方景观。

关 键 词：风景园林；环境；城市规划；生境基础设施；历史文化资源；施工技术

笔者作为参与中国项目10年(2003—2013)的风景园林设计师，在中国积累了各种项目规划的经验。以下是根据笔者实际工作中的感受及平日的体验所进行的论述。

景观创作的根基始终是“解决环境问题”“城市中被发掘的自然构造”“对历史的崇敬”“憧憬美好的设计”“高标准的施工技术”，实际上，高品质的景观作品也充分验证了笔者观点的正确性。本文将结合中日两国的案例，从5个方面探讨中国风景园林的现状、面临的课题及提出针对性的建议。

1 解决环境问题

如今日本城市的空气干净，道路上行驶的汽车尾气基本没有异味。一些城市的河流因水质清澈，鳟鱼会逆流而到上游产卵。但是，40年前的情况与之相反。当时日本正处于严重依赖重工业的时代，一般的民众甚至认为烟囱冒出的黑烟量同国民经济增长的速度成正比。此外，排入河流的工厂废水严重污染水质，河水呈黑色。但当时很少有人意识到这是受到重金属等有害化学物污染的缘故。一旦置身于某种环境内，人们往往倾向于接受现状。当时普遍缺少环境意识是人们选择沉默的根本原因之一。但问题日趋严重，各地出现了各类公害。至今日本仍有许多因环境问题悬而未决的诉讼。日本当时采取的应对措施，首先是掌握现状、参照别国经验制定目标，动员政府以外的国民共同解决环境问题。此举措提高了全民对环境中出现的异常情况的认知，并将目标定在彻底改善的高度。经过长期不懈的努力，最终取得了卓越的成效。

另一方面，在技术上实现跨界合作共达目标。20世纪60年代，日本的两大公司本田和马自达先后达到了美国清洁空气法案(Muskie法)的极其苛刻的标准，为今日清洁的环境奠定了基石。像这样的私营公司开发多种技术，不仅超标准地实现了高目标，也为公司提供了更多的发展机会。上述的时代背景中，风景园林设计师们应

采取的应对环境问题的行动该有哪些？我们的规划活动范围大到城市规划，小到居家庭园。在庭园中栽种果树可引来鸟类，在公园中的绿地空间实现恢复生态的效果，这些工作对环境都在一定程度上起着重要的作用，对重塑城市自然环境作出了重要的贡献。但是，不应仅仅停留在此层面，还应当从城市的角度出发，探寻景观应发挥的空间。

2 城市中被发掘的自然构造

笔者于2012年被聘为广东省珠海市的城市规划顾问。在对珠海市进行现场考察时发现珠海市保留了众多的自然资源，目前山体、自然地形都得到了很好的保留，这是历届政府坚持保护环境的巨大成果。另一方面，大家对这些资产的认识不足，没有收集足够的数据，未来的运用管理上将会遇到诸多问题。如果珠海市对各类自然资产，诸如地形、水资源、动植物等进行调查，及时掌握现状的数量及分布情况，最终能够正确地掌握环境现状，甚至可以成为全国的模范试点并加以推广。自从出现城市规划这个概念以来，所有城市规划都是基础设施先行。换言之，道路、供水、排水、供电、供气等网络充当了城市存在的首要条件。伴随着城市的不断扩张，自然被无止境地吞噬。今后应当有规划性地保留自然资源，在此基础上建设自然基础设施，达到城市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目标。这种自然基础设施亦可称为“生境基础设施”，今后如能成为珠海市以及其他城市建设的根基，城市规划
将达到更高的水准。

生境基础设施是为生物活动设置的网络系统，河川、水池、山林、海岸、公园、行道树等都属于网络范畴之中。通过保护好水资源和拥有足够的绿化等措施能够为生物(鸟、小动物、昆虫等)提供生息之地、人们也能安心地居住在同样的环境中。生境网络的建设由点连成线，再到面，从而达到构建整个城市自然结构的目标。

另外，生境基础设施的视觉化对提高市民的参与积极性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因此，重点区域的规划应先行全力打造。在凤凰山森林公园规划中，被称为珠海市的象征之一的凤凰山成为了规划对象。首先，我们调查了现有的自然资源。调查团队成员们在险峻的山势中，对整个凤凰山的植被、动物、地形进行了详尽的调查。尤其对山地与城市交汇点，即人与自然交界的敏感地带、需兼顾很多问题的区域，进行了细致的考察。最终，珠海市自然的潜力也因此被挖掘出来。根据实地考察的结果，采取了合理复原生态的方法，重新设置了登山道、亲水小路、自然路径和趣味性景点。同时，在山脚和城市的衔接处设置了生态的休闲空间，为市民和观光游客提供休憩场所。生境基础设施的存在具有重要的意义，对其进行保护是必然的选择。恢复遭到破坏的自然，但因此过于限制人们的户外活动也不可取。有规划地设计各类活动区域，规划设计时涵盖环境科学，这将成为风景园林设计师们发展的一个新的空间。

3 对历史的崇敬

作为外国人来游览西安、苏州等历史文化名城，异国文化的冲击力并未显得很突兀。这是因为日本与中国的交流源远流长，中国的许多文化都深刻地影响了日本。无论是中国的风景还是绘画都存在一定的相似性。历史是水土的根，是唤起人们乡愁的那份思绪。同时历史也是城市的风景，更是跨越时代的积累与延续。无论是上海的田子坊还是北京的南锣鼓巷，那里的弄堂和胡同，如今虽多了很多店铺，但风情依旧，成为人们乐于游览的景点。田子坊旁边的8号桥的改建也十分成功，老厂房焕发出新的生命力，承载着商业办公与展示历史的双重能。类似这样既具时代特征又有历史格调的中国风区域，拥有感染人的魅力。历史包含了多种高价值的资源，因此作为风景园林设计师，对历史一定要真挚。去过京都和奈良的人们都能体验到古都的街区，环绕在自然之中悠闲渡过时光的那份愉悦。这便是历史赋予人们的礼物。

城市化进程会摧毁甚至灭绝历史建筑或区域。那么在历史似乎已经灰飞烟灭的时期与地区，是不是要就此放弃？其实只要秉承对历史崇敬的心情，追溯和探寻过去，就能发现和挖掘历史。无锡新区的泰伯文化公园就是一个范例。该公园为纪念创立吴文化、开挖中国第一条运河的泰伯公而建。静静凝望远处的泰伯石像肃立在运河岸边，成为整个公园的象征。因为历史的变迁及新城建设，已无法恢复运河的原态，所以石像的设置具有重要的含义。其他的设施，如照明灯具、跌水等都有吴文化的印记。换一个角度去观察，即便是缺失古老的建筑和城区，也可以把历史以各种形式融入到新的规划。中国景观正经历摆脱追随、仿效欧美设计，力图从历史中找到元素和审美观的阶段，不久的将来一定会迎来表现丰富、具有自身个性的设计时代。

4 憧憬美好的设计
描绘未来是风景园林设计师的工作，换言之，就是连接过去、现在和未来。因此，必须在崇敬以往文化的基础上，定义并设计未来的幸福生活。初到中国做设计时，曾有业主提出这样的意见，“之所以委托日本设计公司，就是希望有不同于欧美的设计。日本设计在传承历史和结合现代方面有独到的见解。希望在设计中体现出中国的历史和文化的元素，但不是简单地仿古，应是具有时代感和古典精髓的设计”。这对国外的设计师来说是一个非常高的要求，但同时这也是一名创作者本应有的视角。实现目标的方法，是要通过不断地尝试、探索、研讨、推演，不断地克服出现的种种难题才能完成。或许是因为日本设计师的缘故，至今没有业主说我们缺少对当地文脉的解读。中国的设计师平日里在做设计时，一定需要持有理解历史、描绘未来的态度。当前的中国风景园林设计，风格上还是偏向欧美，这也是很多中国留学生选择留学欧美的原因。现在到了摸索、展示具有中国个性设计的时代。毕竟东方和西方拥有不同的文化背景，对环境与美都有不同的理解。哪些是适合国人的景观，哪些是让东方人向往的环境，这些都是应该在设计时认真探讨的内容。

这里借助一个苏州的案例——仁恒的棠北别墅项目加以说明。用地是浮在湖中的小岛，与陆地通过一座桥梁连接，需要在短短的一桥之隔的空间中演绎出步入另一世界的风景。从用地入口空间便突出了与周边环境的差异性，与此同时，在用地内外景观的互动与渗透上加大了力度，让来此的人们感受到特别受到款待的氛围。贯穿小岛的水系是景观主轴，景色随着源头处宁静、安逸的场景到车流、人流集中的主入口慢慢地推移。根据空间特性，将景观轴一分为四，以植物的四君子“梅、兰、竹、菊”作为主题展开设计。这样做不仅提高了空间的演绎性，还提高了设计的变化性，从整体上拔高了别墅的品质与品味。沿水系的主动线蜿蜒，极具延伸感。归家的们顺着道路，跨过溪流进入别墅。住宅的景观每天都会入目，与强调新奇的商业不同，应当更多地考虑居住者的感受。在大的空间上追求祥和、温馨、天人合一之感，在细节处，人的视线停留点追求不造作的精致。百看不厌的景观由此而生。一进入大门便能在视觉、听觉上感受到会所广场的水景，其灵感来自九寨沟的风景。苏州河埠头的水乡风情，则是以清水平台的形式加以演绎。

5 高标准的施工技术
中国项目在规模、进展方式和速度上往往超出国外设计师的想象。就国土面积来说，项目的规模大是自然的，但进展方式和速度却让人有些无法理解。迅速的决断力和执行力保证了项目的速度，可是经常又会因事前的准备不充分而中途停止。设计上对新鲜的理念和国际的新潮流有强烈的吸收愿望，可一旦进入设计阶段后却通常会询问是否有成功案例。过快的施工速度，必定伴随着一些不必要的问题出现。施工后期阶段，因现场缺少好的技术人员而修改原有的设计屡见不鲜。在日本指导施工现场的人员被称为“职人”，是一个有悠久历史的职业。职人们不讲很多的理论知识，他们对自己的职业感到自豪，一代又一代地传授、传承技能。建筑·工艺·美术以及许多产业都有职人们的身影，他们堪称产业的支柱。培养这些人员需要有高品质的技术和长期的计划。中国在这方面十分匮乏。如果没有现场的技术人员将设计落地，那我们在此讲述的所有理论都会失去意义。现场的技术人员是传承历史不可或缺的一分子。

在大学，接受风景园林教育的青年人很多，但很少有人愿意去现场学修剪、学堆石。空间的创作是业主、设计师、现场技术人员等齐心合力之下才会成就的一项工作。倘若年轻人多到现场，必定能用自己的双手实现一个个高品质的景观空间。中国不乏好的设计，可备受人们称赞的作品却凤毛麟角，中途擅自变更设计是其中的一大原因。作为风景园林设计师，希望今后这方面能得到改善。因为每一个设计都是花了许多时间与心血，由许多人共同讨论的成果。现在这种没有任何通知就擅改设计的情况需要改善。“施工太困难”“在中国无法实现”等类
似的理由往往成为变更设计的主要说辞。风景园林设计师在成本控制、维持原有意向的基础上修改设计等方面都拥有丰富的经验，如果能及时对问题进行讨论，会有更多好的空间诞生。根据我们公司的经验，好的作品一定是联合了决心做高品质的业主、好的设计师和高水平的施工人员的力量的作品。达到最初设计意图的作品背后，必定包含了许多鲜为人知的努力和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