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桥热议话题】山东“高速公路延期收费”再引口水之战？

上周，山东普降瑞雪，很多高速公路都封了。

差不多每年这个时候，

山东“高速公路延期收费”

这个话题都要被拿出来炒一炒。

2013年12月，山东宣布2014年底到期的15段高速公路收费期限延长。

当然是被

骂惨了

。

2014年12月，新华社发文追问，“全国一年逾4000亿元高速收费去哪儿了？”

山东在文章中成为典型，当然是再次被

骂惨了

。

两次被骂，山东交通部门的回应的一个共同特点是：

“哭穷”

。

——“贷款修路，收费还贷”，现在收费连偿还贷款利息都不够啦，所以只好延期继续收费。

大家对这个回应的回应是：不信！你们敢被审计吗？

审计，如您所愿。

上上周，山东省政府召开媒体吹风会，介绍

山东高速收费专项审计

有关情况。

审计结果用一个字形容就是“太惨了”——

全省高速欠债881.12亿元。

审计有了，2015年12月也马上要到了，不知道

“高速公路延期收费”

这个话题会不会再次被炒。

大家在呐喊要求高速公路免费时，似乎很少有人能说明白：

高速公路为什么要收费？政府还贷高速和经营性高速到底都是啥？究竟咋欠下这么多债？收了那么多钱咋还不够？到底应不应该免费？

李大嘴钻研一个星期，有了自己的观点：

我不同意高速公路完全免费。

先别骂，且听大嘴从头道来，各位客官涨点姿势，跟人聊天时装X用也是好的。

高速公路是怎么来的？

“这条道哇没人修啊，全是坎来尽是沟哇。老百姓急得哇哇哭啊！”

开聊之前，首先要弄明白的第一个问题，当然是

“高速公路是怎么来的？”

高速公路的产生发展跟经济社会的发展是密不可分的。

改革开放后8年（1978年至1985年），我国公路

客运量增长了219%，货运量增长了531%

，但是公路里程增长了多少呢？

只有可怜的5.9%

——注意，这里说的是“公路里程”，不是“高速公路”，

中国第一条高速是1984年年底才动工的。

一面是翻着番儿往上涨的运量，一面是发展缓慢的公路，这成为限制经济发展的

“瓶颈”。

有句口号大家耳熟能详：

要想富，先修路

。赵本山的经典小品《三鞭子》里，更是借老农之口朴素地表达了“路”的重要性——小品里赵本山饰演的“驴把式”有这样几句台词：

“这条道哇没人修啊，全是坎来尽是沟哇……春耕化肥运不进，大棚柿子运不出哇！老百姓急得哇哇哭啊！”

自古以来，地处交通枢纽处的城市，均成繁华富庶之地，可见交通的重要性。所以，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在社会经济飞速活跃，基础设施严重落后的巨大反差下，

“先修路”几乎成为“要想富”的一个刚性条件。

但是，修路得花钱吶。

靠政府的财政力量，想让5.9%增幅的公路里程，赶上219%增幅的客运量和531%增幅的货运量，那得修到花儿都谢了。

为了更好地筹钱修路，1984年国务院作出了“贷款修路、收费还贷”的决定，也就是政府从银行贷款来修路，用收取的过路费来还贷。

正是在1984年的12月21日，中国大陆首条高速公路——上海至嘉定高速公路开工。

1989年，中国大陆高速公路通车总里程达271公里——对，您没看错，全国，271公里。

1994年，中国大陆已建成通车的高速公路总里程是1603公里。1998年，通车总里程已达8733公里。

从1989年到1998年，9年的时间里，高速公路通车里程从271公里增长到8733公里，

平均每年增长近945公里

。然而，这样的增速并不解渴

——即使按照每年增长1000公里来算，到2014年，中国大陆高速公路通车总里程也不过2.5万公里。

事实上，


到2014年底，中国大陆高速通车总里程已经达到11.19万公里！世界第一！

各位客官感受一下这爆发式的增长速度：

从0到271公里，用了5年，平均每年54.2公里。

从271公里到1603公里，用了5年，平均每年266.4公里。

从1603公里到8733公里，用了4年，平均每年1792.5公里。

从8733公里到111900公里，用了16年，平均每年6447.94公里。

1999年，中国大陆高速公路通车里程突破10000公里，达11650公里，列世界第三位，这一年，增长了近3000公里。

1998年后为啥突然爆发呢？

原因是多方面的，大嘴个人认为最重要的还是跟

“修路钱”

有关。1998年的1月1日施行的

《中华人民共和国公路法》

规定，

“国家鼓励国内外经济组织对公路建设进行投资”。

9月3日，华北高速公路股份有限公司等5家公司被批准为第一批使用国家特批指标在国内发行A种股票的高速公路公司。

至此，中国大陆高速公路建设资金融资也走上了股份化的道路。

用一句或许不特别恰当的话来形容这个过程，就是从“政府掏钱修路”到“政府借钱修路”再到“政府和企业都来筹钱修路”。

不要小看了“国内外经济组织”的参与，大嘴个人认为，与政府相比，它们更加专业化，融资手段更加多样，融资能力更强。这一规定，可以说直接推动了近20年来，我国高速公路建设的爆发式发展，让中国高速公路通车里程成为世界第一。

以企业为代表的经济组织对公路建设进行投资，也导致了


“政府还贷公路”和“经营性公路”


两者的分化。

政府还贷公路和经营性公路都是什么鬼？

修1公里高速要花1亿，山东高速公路欠债881亿你信不信？

有客官可能要说了，咋张口钱闭口钱，修路能花多少钱，不就平整下路面，铺上沥青吗？

各位客官，高速公路建设成本可是以


“千万/公里”


为单位来计算的。

上上周，山东省政府发布的山东高速收费专项审计情况显示，1996年双向四车道高速公路平均建设成本为1039.73万元，2000年超过2000万元，2005年突破3000万元，2012年达4346.62万元，


2015年在建、筹建的高速公路每公里建设成本概算超过7000万元。

根据大嘴的打探，部分较复杂路段，高速公路建设成本每公里甚至达1亿元——也就是


1米10万元


，那几乎是钞票贴出来的啊。

除了我们能想到的平路面铺沥青，高速公路建设还需要逢山开洞、遇水架桥、征地补偿、工人工资、修服务区、建收费站……这还不包括建成之后的维修养护、信息系统维护、公用经费等等，这都不是小钱。

这样大手笔的投资，靠政府财政拨款显然远远不够，靠政府贷款也不是长久之计。

于是如上文中所说：1998年的1月1日施行的《公路法》规定，“国家鼓励国内外经济组织对公路建设进行投资”。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企业作为以“营利”为目的的经济组织，怎么“鼓励”它们把那么大手笔的钱投到公路建设上来呢？答案自然是给它们一定的营利空间和营利条件。

于是，根据资金来源和管理主体的不同，就出现了“政府还贷公路”和“经营性公路”两种不同类型。

政府还贷公路


由政府交通主管部门为投资主体，资金来源为政府资本金、贷款或集资，收费用途为偿还贷款或集资本息。

经营性公路


则由国内外经济组织为投资主体，资金来源以自有资金和贷款为主，收费用途为收回投资并取得合理回报。

简言之：政府出钱修的，政府收费，用来还贷；企业出钱修的，企业收费，准许它们营利。

细心的客官有可能也会注意到，在高速公路上，会有两种不同的收费员和收费站。


比如山东的济青高速和泰安至莱芜高速，前者和后者的收费员制服、服务风格都是不同的，这是因为


前者是山东高速集团投资修建的“经营性高速公路”，收费员属于企业职工；后者是山东省政府交通主管部门投资修建的“政府还贷高速公路”，收费员多是合同工，管理人员多是事业编。

既然政府可以投资修高速路，企业也可以投资，那么到底


哪条路由政府修，哪条路由企业修呢？

大嘴我打探后发现，


一般来说，企业不愿意去修的，由政府去修。


企业要营利，在投资某段高速公路之前，一定会进行充分的计算——修路成本有多少？预计车流量有多少？客车占多少？货车占多少？每天或每月能收大概多少钱？预计多久可以收回投资？

如果计算之后，发现这条高速公路修好后，车流量很少，很难收回投资，那么企业会投资吗？


当然不会！

政府能强制企业投资吗？


当然不能！

那么这条路就不修了吗？


当然不行！

如果不修高速，就会限制该地区发展，越穷才越要修，要想富，必须先修路。

那谁来修呢？自然是政府来修。

修路就要贷款，贷款就要还利息，利打利利滚利，一段时间之后，甚至会出现


本金和利息一样多


的情况，再加上后续维护的费用，债务雪球越滚越大。

这样的“怪圈”被很多人称为


“越穷越修，越修越穷”。

这一情况在山东也有所表现，从审计情况来看，山东的政府还贷高速公路通车里程占总里程的61.32%，经营性高速公路占38.68%，但是政府还贷高速累计收入只占48.88%，经营性高速占比达51.12%。

也就是说，


经营性高速里程短，但是挣钱多，政府还贷高速里程长，但是挣钱少。

山东高速集团经营性高速公路2014年收费总额80.82亿元，平均每公里收入556.64万元；政府还贷高速公路2014年收费总额99.98亿元，平均每公里收入360.42万元。

截至2014年底，山东高速公路债务总额881.12亿元，其中：政府还贷高速公路债务余额616.58亿元；经营性高速公路债务余额264.54亿


元。

高速公路收费期限是个啥？

我都慢腾腾收了6年了，你才告诉我一共能收15年？

政府还贷高速公路和经营性高速公路的区别不仅仅是在“吸金能力”上，还在收费期限上。这就涉及到第三个问题：


“高速公路收费期限是个啥？”

2013年和2014年山东高速公路“延期收费”话题被炒得火热的时候，很多人第一次听说原来高速公路还有收费期限，这个期限是15年。

15年收费期限来自于2004年11月1日施行的《收费公路管理条例》。其中规定，


政府还贷公路


的收费期限，最长不得超过


15年


。国家确定的中西部省、自治区、直辖市的政府还贷公路收费期限，最长不得超过20年。


经营性公路


的收费期限，最长不得超过


25年


。国家确定的中西部省、自治区、直辖市的经营性公路收费期限，最长不得超过30年。

在山东，政府还贷高速收费期限是15年，经营性高速则是25年。也就是说，同样的投资成本，同样的收费标准，政府还贷高速“吸金能力”差不说，收费期限还短，经营性高速“吸金能力”强，收费期限还长。这样的规定，


目的还是为了鼓励和吸引企业投资。

很多客官会想，投资成本无法人为影响，收费期限也是一定的，如果政府明知道收的钱不够还贷款，为什么当初不定一个稍微高一点的收费标准呢？为何眼睁睁看着贷款收不回呢？


可见政府“哭穷”肯定是有猫腻的。

原因在于，山东高速公路建设起步早，发展快。山东第一条高速公路是1993年建成通车的济青高速，1999年山东高速总里程达1354公里，居中国大陆各省区首位，


那一年，宁夏刚实现高速公路“零”的突破。

山东现行的收费标准是1998年确定的，17年没变过，这个标准比全国平均水平低11.1%，但是对收费期限的规定是2004年才有的。

请脑补一下：原想细水长流，低标准慢慢收上个二三十年，没想到收了6年后，突然规定只准收15年，傻眼了。

根据审计结果，截至2014年12月底，山东全省建成通车的高速公路68条（段），总里程5108公里，其中收费高速公路里程5060公里，占高速公路总里程的99.06%，占全省通车公路里程25.95万公里的1.95%。

收费高速公路按照收费性质划分，包括：


政府还贷高速公路43条（段


），收费里程3103公里；


经营性高速公里25条（段）


，收费里程1957公里，其中山东高速集团管理19条（段）、1452公里，山东东青公路有限公司、山东济菏高速公路有限公司等6家公司管理6条（段）、505公里。

山东有15条（段）政府还贷高速公路到2105年收费已满15年，其中只有2条可以还清贷款，其余13条均无法还清。

为什么李大嘴不支持高速公路完全免费？

凭啥政府掏钱修个游乐场，我没车就不能入场，只能干瞪眼？

最后，说一说


“为什么我不同意高速公路完全免费”。

大嘴多方打探了解到，


如果高速公路收费期满，欠债未还清就以某种强制手段停止收费，那将直接导致资金链断裂。目前建好的高速公路将无钱养护变得坑坑洼洼，正在建设的高速公路也将搁浅，变成“烂尾路”。

有客官要问了，到期停止收费的路怎么还会影响到正在建设的路呢？这是因为，自1990年开始修建济青高速公路以来，山东高速公路债务资金一直实行多个项目共同核算，


即“统贷统还”政策。

“统贷统还”政策来自于《收费公路管理条例》第11条：“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交通主管部门对本行政区域内的政府还贷公路，可以实行


统一管理、统一贷款、统一还款。”

为什么要“统贷统还”呢？据大嘴我多方的打探和个人浅薄的理解，“统贷统还”有点类似于“联保贷款”。

大家知道，银行批贷款也是要看贷款人的偿还能力，而且一般需要抵押物。

上文大嘴也提到，有些时候，营利难度较大的高速公路也是“不修不行”的，如果政府要修这样一条可能短期内不会营利的高速公路，银行会批贷款吗？


恐怕不会。

没钱就不能修路，不修路就不能发展。这时，“统贷统还”政策的力量就发挥出来了，


它相当于将全省范围内的政府还贷公路放进了一个篮子，可以互为担保，“打包”贷款。统贷统还对应的是“独立核算”，对比之下，“统贷统还”可以降低融资成本；合理控制建设速度，降低债务风险。

另外，价格不但是衡量标准，还起到杠杆作用。


如果“一刀切”地停止收费，让高速公路完全免费，客官们可以脑补一下会是什么场景？

国庆、春节期间高速免费通行的“盛况”大家可能都经历过，当“高速公路”被堵得一塌糊涂时，“高速公路”跟您家门口那条天天堵车的大街有何区别呢？

免费高速公路不高速，大家用脚投票，必将会寻找“更高速的高速公路”。

如何保证“更高速”呢？首先要不堵；如何保证不堵呢？那就要求一部分车能上，一部分车不能上；那么究竟那部分车能上呢？抓阄或者收费，这是大嘴能想到的最有效的手段了。

高速公路并不是垄断，


根据审计，截至2014年底，山东通车公路里程25.95万公里，


其中收费高速公路里程5060公里，只占1.95%。

当从A地到B地，有免费的方案，司机不愿意用，而选择更加快速的高速公路时，所谓“一分钱一分货”，大嘴认为，高速公路收费并不是不能接受的。

另外，


高速公路是用占用社会资源修建起来的，是一种公用品


，但是这种公用品的使用者却主要是有车一族和一些有物流运输需求的企业或者单位。


如果高速公路免费，那么对于从来不用高速路的无车者是否是一种不公平呢


？这是不是相当于政府出钱只给一部分人修了个免费游乐场，入场券是车，


你没车你只能干瞪眼无法享受呢？

同样10亿元的投资，政府为何不投在改善人行道、修建非机动车道上，而是修建高速公路给小部分人免费使用呢？


大嘴我作为骑行族心有不服呀。

所以，李大嘴我不同意高速公路完全免费。

作者：苦心钻研很涨姿势的守夜人 李大嘴；内容来源：爆三样